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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界 THE WORLD

   一般的孩子學會說話的時候,第一個會的詞是「媽媽」。

   可是龍卻跟一般的孩子有點不一樣,他第一個說出口的詞彙,是「父親」,他第二個詞則是「徹」。

   徹.曼德沙,魔族之王,也他父親的名字。

   他的人生也圍繞著父親開始。

   

   

   從有記憶開始,徹總是陪伴在身邊。對龍而言,徹是他的父親、兄長、老師,更是他的世界。對幼時的他而言,這些詞彙並沒有差別,在龍理解這句話的意思之前,就已經樹立了不少敵人。

   不論是哭是笑,徹總是在他身邊,龍只有很少的時候才會獨處,有記憶以來,龍總是在等待徹,以至於身邊的人向他搭話讓他楞了一下。

   這個人是魔族的皇后,是坐在徹身邊的女人,叫做星澄。她的短髮齊耳、五官端正,相貌比看起來更年輕。她對龍招了招手,表情看不出是什麼意思。她猶豫了許久,才說:「龍,你跟陛下太親近了。如果覺得無聊,可以找露陪你。老待在陛下身邊,像是什麼樣子。」

   「什麼樣子?」龍抬起頭,女人有瞬間愣住了:「就像是情人。」

   「什麼是情人?」

   「這是個好問題,我想想該怎麼回答。」星澄被這問題噎住了,她蹙著柳眉,認真思索著,「所謂的情人,就是見不得光的存在。這些人,只能在黑暗中待在愛人身邊的存在。是注定被愛折磨的可憐人。」

   「什麼是見不得光?」

   「就是在一起很丟臉,沒有人會承認你。」星澄耐著性子說下去,「我會勸勸他,但我想未必有效。我只是想告訴你,這樣下去……」

   「這樣下去?」

   星澄皺著眉頭,「你們會後悔。」

   龍微微歪頭,不知道是不是聽懂了,老氣橫秋地回了一句:「我知道了。」這神情與口吻,簡直就像是他父親。

   星澄笑道:「你該做的,是多多認識同年的孩子。」

   「我只有徹就夠了。」

   星澄道:「如果你只有一個避風港,一旦這個地方消失,你就會崩潰。雖然我不知道你能聽懂多少,但是,這確實是我的肺腑之言。如果你聽不懂,那很好,一但聽懂的那天,請你認真考慮我的話。」

   龍認真地看著她,記著她說的話,笑逐顏開。「謝謝您,皇后陛下。」

   然而,這卻是這對名義上的母子最後一次平和地談話。

   

   

   整個魔界只有小皇子會直呼魔王陛下的名諱。

   這稱呼帶著的縱容與溺愛,讓皇宮對這位小王子避而遠之。不管到哪裡,都看得到他們兩人的身影。王需要工作,小皇子也該學習。這時候,徹就會留下幾本書,然後在他臉上留下親吻,為了討好父親而學習。

   達成目標之後,徹會給他一個禮物。從糖果、玩具、娃娃、魔獸的心臟、書本以至於一整天的時間,心思敏捷、好奇心十足的小皇子什麼都要求過。

   六歲的某一天,龍要求了一個特別的禮物:「可以親我嗎?」

   徹很驚訝,「你知道這代表什麼意思嗎?」

   「是很喜歡的意思。你不喜歡我嗎?」

   「……你是我的孩子,我當然喜歡你。」

   龍笑了開來,小雞啄米似的親吻了徹。他伸手捧住徹的臉,見他稍微側頭避開,卻不高興了:「不要亂動。」

   「為什麼突然想這麼做?」

   龍有點得意:「因為大皇后說不可以。」

   徹把他摟到懷裡,發出低笑:「你討厭她嗎?」

   「不討厭,但也不喜歡。我聽不懂她在說什麼。我覺得他很煩。」龍蹭到了父親懷裡,「但我不喜歡她看著我的表情,她討厭我獨佔你。所以,我就特別想看她不舒服的表情,惹她不高興。」

   「……為什麼?」

   「因為無聊。」龍微微抬起頭,做出了親吻的動作,卻沒真的吻下去,自顧自地咯咯輕笑。徹維持笑容,卻說:「別擔心,我會跟她談談。」

   「好啊。」

   龍隨口回應了幾句,開始講起這幾天的生活。

   「說起來,我見到姊姊了。」

   「哪個姊姊?」

   「叫做露,跟大皇后很像。」

   星澄讓他跟姊姊露見了面,這個大他二十歲的姐姐見了他就特別興奮,老是繞著他轉或者送東西。龍口中雖然嫌煩,敘說時卻滿臉笑容,顯然對這個姊姊很有好感,還不時發出笑聲。

   徹本來很樂於讓龍有自己的生活圈,也信得過露的性格,就乾脆把龍交給她。

   滄雨城王宮之內歌舞昇平,離開了都城卻是殺聲震天。

   這幾天,徹經常不在,偶爾回來也是滿身血腥。

   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了皇宮,本來就推開房門,卻停了下來。他轉過頭,在龍的離宮休息。這離宮本來是他給自己的休憩處,最初為了在星澄的手中保護龍的性命,就見了這個離宮。現在,這裡是龍的寢宮,也是這位小暴君的住處。

   明月高掛,魔族是受到黑暗所愛的種族,入夜之後傷口恢復得很快,如今,身上的傷痕已經看不見了。黑色衣服浸鮮血,散發濃厚的血腥氣,倒影中那張少年清秀的臉龐沒有笑容,眉眼中殺氣四溢。

   ……平靜不下來。

   傷口好了,卻仍隱隱作痛,死者的哀鳴與憎恨言猶在耳。

   太陽穴隱隱抽痛著。

   徹望著水中的自己,戲謔地抬了台嘴角。

   「真可悲,就像是受傷的野獸一樣。」

   為什麼還是無法習慣?這種時候,他經常難以入眠,也不能回到寢宮。大皇后星澄出自魔族的神之國「月妃郡」,生來就是祭司的她對與血腥味特別敏感。剛結婚的時候,他們因此有過爭吵,所以才有這棟離宮。

   這是魔王的責任,只要在王座上的一天,就必須懷抱著痛苦活下去。

   這痛苦是活著的證明,是存在的證明。

   幾百年來,他一直是這樣想的。

   「……徹,你回來了。」

   屬於孩童的聲音半睡半醒,徹愕然抬頭,看見龍揉著眼睛走過來。徹下意識想跟他拉開距離,「怎麼還不睡?」

   「還沒有跟你說晚安。」他的聲音很模糊,向是撒嬌又像懇求。

   「不要過來。」

   龍微微歪頭,「為什麼?」

   「我身上有血腥味,怕你害怕。」

   龍跟平常一樣向他走來。「我聞到了,但是沒關係,很快就會洗乾淨了。」扔下的魔劍在池邊發出詭異的哀鳴,鮮血的氣味幾乎染紅了大半片池水。龍湊在浴池邊對他笑:「晚安,徹。」他想了想,「晚安吻?」

   徹不禁失笑,這肯定是從露或者冽那裏學來的。

   那兩個孩子已經成年,即使在戀人面前舉動親密也不避諱,龍經常有樣學樣,有時候讓他覺得非常困擾。卻只有這次,他特別感謝這種胡鬧。

   徹扶著額頭,發出壓抑的低笑。「過來。」

   龍沒有猶豫,踏過了滿地血腥走過來。徹在龍垂頭的時候,湊上去吻了他。

   「不要等我了。」

   龍道:「我就要等,你看,我不是等到你了?」

   徹啼笑皆非地看著他,不知何故,隱隱作痛地傷口似乎不再疼痛。他遲疑地開口:「以後……我也能過來嗎?」

   「好啊。」龍笑起來,紫羅蘭色的眼眸看來天真又邪氣,「如果你不來,一定要先告訴我,我會想著你進入夢中。這樣一來,我們就可以在夢裡相遇了。」

   徹俯視著他。「你不怕我嗎?」

   「為什麼要害怕?」

   徹深深地吻了他,這回卻不是像上一次那樣打招呼的親吻。龍被他吻得臉頰微紅,恍惚的看著他卻笑了:「太好了,是平常的徹。」

   如果說是哪一步走錯了,或許就是那時候的第二個吻吧。從那之後,只要受了傷,徹就會回到龍的身邊。從這天開始,徹經常會跟龍一起過夜。光是看著他,痛苦就會減輕,即使被詛咒纏繞也能夠入眠。

   「對不起。」

   道歉重複了兩次,事實上,不管重複幾次都不夠。

   

   

   人們都說,魔王陛下身上那股強者的威壓逐漸變淡,笑容變得和煦,連帶對星澄的態度也溫和了不少,甚至還向星澄慶賀。

   在人前,大皇后還是必須微笑接受,會後她主動去找徹對質。

   離宮有著不擅長結界的魔王陛下親手設下的結界,不許外人進入。

   最初徹把龍安置在離宮,就被認為是把這個孩子打入冷宮,星澄也就不怎麼理會。可是,按照徹的做法,謠言總有天會傳出去。

   名震八方的惡靈是沒有弱點的。

   催命的紅色鈴鐺響起,人們都要為魔王陛下的強大而震顫。

   ……要是龍的事情被傳出去,歐龍的那群人肯定會騷動。

   抱著對於國族的責任,星澄敲開了魔王陛下的寢宮。房內只有一名侍女,見到她便提裙行禮。

   「陛下呢?」

   「回皇后陛下,魔王陛下很久不在王宮出入,在離宮過夜。」

   星澄皺眉:「多久了?」

   「有半年多了。」

   星澄臉色微變。「是嗎?」

   結婚以來他們大多分房而睡,人前也並不特別親暱。

   徹不論床上床下都很溫柔,如外表看來那樣,擅長忍耐又壓抑。但這種溫柔是一種帶著疏離感的冷漠,就像例行公事似的。初次見面時,星澄就特別喜歡這位皇子殿下。他身上有股溫柔和煦的氣質,在尚武的魔界特別難得。聽說他有惡靈武者的稱號,星澄本來還覺得有些可笑,直到看見他戰鬥時渾身浴血的模樣。手上那把黑沉沉的魔劍滴著血,畫面優美又殘酷

   諷刺的是,情感上相敬如賓的兩人在政務上卻算得上默契絕佳,幾百年來一直合作愉快,不需贅言也能夠彼此理解。

   為了讓星澄在人前不被嘲諷,徹基本上會在王宮過夜,偶爾也會對她提出過夜的邀請。她一直認為,這是屬於他們的愛情。幾年前出現的龍王,不過是人生的過客,只有她才有資格站在徹的身邊。

   ……

   星澄努力壓過腦中不愉快的想像。

   不會變成那樣。我可是大皇后,是魔王唯一的妻子,也是千年來唯一一個魔族的大皇后!即使不被陛下所愛,卻仍然被重視。

   本來應該是這樣才對的。

   回想起徹對龍說話的口吻,星澄好像不那麼確定了。她無法克制內心浮現的焦躁,等待了幾天,最後終於主動找上了徹。

   來到離宮時,許久沒在工作之外遇上的他正在給龍上課,教的是神族語。

   星澄保持距離看了一陣子,這才發現,徹對龍的培養非常全面。龍雖然年幼,卻能夠使用一定程度的魔法,身上也配劍。除此之外,他能夠使用通行語、神族語甚至精靈語以及少許的古令文,禮儀完備更毋須贅言。

   午後的陽光下,徹笑著去捏龍的臉,終於笑到了心裡。星澄凝視他的笑容,有瞬間看得失神。

   ……已經有幾百年沒看到他的笑容了。

   燦爛的艷陽下,微笑的徹就像是普通的魔族少年,兩人並坐就像兄弟。

   自從結婚後某天,他帶傷歸來卻被她拒絕同房之後,他就戴起了微笑的面具。她一直想向他道歉,卻始終不得其門而入。

   樹蔭下笑語聲不斷,心臟卻像被揪住那樣疼痛。

   即使腦中知道這很荒謬,卻壓不住醋意。她攢著裙襬,內心無聲地吶喊:為什麼不看看我?為什麼不那樣對我笑?

   兩人似乎在進行對話練習。

   聽見龍用通行語問:「你的傷口好了嗎?」

   「還有一點痕跡,但是不礙事。」

   「給我看看!」

   龍說著湊過去,熟門熟路地拉開了紮好的衣襬,探頭進去他的衣服看他傷口。這舉動孩子氣十足,又顯得非常失禮,徹卻沒有制止,主動解開了領結,脫下上衣讓他檢視傷口。

   這麼一看,星澄幾乎說不出話。

   雖然許久沒有見面,但他們畢竟是幾百年的夫妻,對彼此的身體非常熟悉。那少年似的身體雖然纖瘦,肌肉的線條卻很有力量,帶著一些迷人的傷疤。但在她不知道的時候,那些傷痕卻增加了很多。舊傷漸淡卻增添了新的傷痕,有些甚至才剛剛結痂。

   新舊傷痕交錯割裂了那身美麗過頭的軀體,心臟微微抽痛著。

   ……為什麼不來找我?

   「應該很痛吧?等我一下。」

   龍在他的背後吻了一下,小跑步著拿來了藥劑跟說明書,有模有樣地替他換藥。不管再怎麼天賦異稟,沒有經驗的小孩包紮仍有些不倫不類。徹作為魔王,如果在白日受傷,還是需要自己治療,多少也懂療傷的訣竅。可是他卻沒開口,專注地凝視著龍的側臉,任他在自己身上胡搞。

   此時,龍一邊翻閱著書籍,一邊找著藥草默念著成分。這本來就是很溫馨的場景,可是徹眉眼間的神情太溫柔,這樣的表情星澄也曾見過。

   ——那就是徹凝視那個女人的眼神。

   「龍。」徹側頭去看他,龍厭煩地擺擺手:「別吵,我還沒找到。」

   徹沒有生氣,支著頭笑:「在第七章的第二十三頁。」

   「怎麼可能知道這種……還真的!好厲害!」

   徹笑著問:「那你是不是該獎勵我?」

   「好啦,過來。」

   龍一臉太成熟地無奈,轉身走上勾徹的頸子然後吻他,這個吻卻很輕巧地落在了唇角,一個曖昧又讓人無限遐想的位置。

   態度熟練,星澄臉色蒼白。她再也聽不下去,提裙離開。

   事已至此,她不得不承認,徹不願意向她開口,甚至寧可把年幼的龍當成傾訴的對象。更可怕的是,徹遠比她以為地更常負傷,龍習慣了父親帶著傷歸來,甚至學會了包紮的方法。

   在肌膚相親之下,徹的情感似乎逐漸變了樣。能看出他在克制,可眼神卻騙不了人。她毫不懷疑徹會忍耐,但是,他負傷時的自制力會下降到他無法控制,情緒也特別不穩定,好幾次甚至差點傷了他人。在徹的默許下,藥師與治療師隔幾天才會拜見魔王,為他治傷。

   ……

   這樣下去絕對不行。

   又過幾天,她在通往離宮前等待。等了很久,終於等到了他。

   明亮月色下,徹甚至散了髮,帶著傷口回來。那張少年清秀的臉上沒有表情,未乾涸的血跡襯著端正的臉龐,帶著一種妖異十足的美麗……這就是人們曾經熟識的「玻璃娃娃」。

   徹的狀態頗為狼狽,可他雖然帶傷卻依舊高傲,拒絕他人親近。

   他幾乎是撐著回到這裡,甚至沒注意到星澄,就這樣走過她身邊,直到星澄輕扯他的袖子,才注意到她的存在。

   「抱歉,嚇到妳了吧?我不知道妳晚上也在這裡。之後,我會儘量避開這裡。」徹的口氣很疲倦,態度依舊溫和,「晚安,星澄。」

   但是星澄仍未鬆口,欲言又止地看著他。她有太多話想說了,最後卻只化為嘆息:「陛下,如果您需要,還是可以來找我。無論何時,我都會等您。」

   徹的眼中笑容盡失。星澄很清楚,他現在正是狀態最差的時候。但如果不在此刻逼問他,就永遠不會知道他的真心話。果然,他說:「在公事上,我會儘可能讓妳滿意,但這不包含請感交流。我應該說過很多次,如果妳覺得寂寞,可以去找其他人。只要公開場合不要出現,也避免懷孕就可以。在沒有人的地方,我想避免私下接觸。」

   徹的話激怒了星澄:「什麼接觸?」

   那雙妖氣十足的紫色眼眸冷冰冰地看著她,勾起嘲諷十足的冷笑。

   「星澄,妳之前也做過類似的事情。那個結果,妳應該很清楚。還是過了太久,需要我幫妳回憶一下?」

   星澄不自覺地顫抖了一下。

   徹帶著鮮血的手指,勾起她的下巴。「即使如此,妳還是要等我嗎?」

   「我是屬於您的,想做什麼都是您的自由。」

   徹輕聲說:「就是說,拋棄妳也是我的自由,對嗎?」

   星澄咬著唇,力道之大甚至讓嘴角滲出了點點鮮血。她想逼自己冷靜,眼角卻不爭氣地流下眼淚。「是的。」

   徹露出有點困擾的表情,想試著替她擦去眼淚,渾身是血卻找不出乾淨的地方。他嘆著氣:「抱歉,我累了。沒辦法見妳。」

   星澄忍不住問:「你只有在狀態好的時候,才想見我嗎?」

   徹走了幾步,還是停下腳步。

   「我們結婚也有將近三百年了,我幾乎沒看過妳哭。一次是結婚不久後吵架,一次是因為龍翔,還有就是這一次。每一次都是為了我。我本來以為,把妳弄哭就能夠緩解痛苦。事實卻是,讓妳痛苦,我也不好過。」

   「那你就負起責任,好好安慰我啊!」

   徹回過頭,還是擁抱了她,態度很平靜。

   「如果我安慰妳,妳會哭的。如果妳不介意,我可以試試看。」明明就該是說情話的場合,他的語調也很溫柔,卻像極了挑釁。

   「您想對我做什麼都可以。只要……能夠讓你出氣。」

   徹想了想。「那麼,除非我主動找妳,請不要在夜晚見我。」

   星澄的表情僵住了。

   「如果妳想見我,可以告訴我,我會為妳空出時間。」

   驕傲的大皇后徹底被擊敗了。「我真的……讓你這麼困擾嗎?」

   「我想看妳痛苦,卻不想讓妳痛苦。我不想見妳,又不希望妳從我面前完全消失……說是困擾的話,確實有點困擾,但並不討厭。」或許是無力掩飾,徹的話非常直接,「我可以給妳所有想要的東西,除了我的愛以外。」

   「這樣也沒關係。」

   「還有一件事,跟龍有關係。他已經長大了,你應該讓他接觸人群。」

   「……我有我自己的考量。」

   「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徹沉默了幾秒。「我知道。妳想要對我說教嗎?」

   「不是,我想確定你的心意。你愛他嗎?」

   徹思索了一下。「我不知道,或許是。」

   「是因為龍翔?」

   「不,或許是因為妳。他做了我期待妳做的事情。」徹回得很快,態度卻很和緩,沒有什麼情緒。對他而言,那早就是過去式。這話很殘酷,他的神情卻柔和起來:「妳在擔心我嗎?謝謝妳,我很高興。」

   星澄垂下頭,「我討厭那孩子。但是,如果這是你的希望,我就會站在你這裡。哪怕……你只是想羞辱我。」

   徹不禁失笑。「妳想讓我傷害妳,藉以贖罪嗎?」

   「我只知道,你即使不愛我卻需要我。對我來說,這就夠了。」

   「我明白了,會給妳獎勵的。」徹含笑看著她,「那麼,皇宮之內的事情,就拜託妳了,我的大皇后。我唯一的皇后。」

   星澄仰頭看他,澄澈的眼眸帶著堅定的意志。

   她帶著未乾的淚水露出笑容。

   「如您所願,我的陛下。」

   徹親吻了她的眼淚。這是數十年來,他們第一次在公開場合之外接吻。

   即使如此,星澄還是為此感到高興。

   

   

   魔王與皇后的氣氛確實和緩了很多,有許多人見到,他們偶爾也在夜晚會面,氣氛溫和融洽。

   與此同時,關於無名的皇子的傳言逐漸流出了宮殿,起因卻不怎麼光彩。皇子殿下在公開場合直呼陛下的名諱,還曾不分場合地打斷會議。明明是如此失禮的作為,卻被魔王陛下與大皇后百般忍讓,整個皇宮幾乎就繞著小皇子旋轉。

   騷動的傳言讓人不安至極,甚至傳到了公主露的耳裡。她問過父親,得了個軟釘子。問了母親,卻得到了一個讓她閉嘴的白眼。

   無奈之下,她只好問了龍。

   「為什麼你不喊父皇魔王陛下?」

   龍把玩著護身的短劍,精準地扔到數十公尺外的靶心。

   這段時間,龍在徹的指導下學會了很多東西,進步幅度神速。有時候,龍會拜託露帶他離開皇宮,有時候是練習剩下時間甚至會狩獵。

   「我喊過徹魔王陛下,但他似乎不怎麼喜歡。不可以嗎?」

   「你是他的孩子,這樣喊……不太妥當。」

   「所以星澄大人才討厭我嗎?」

   「母親他討厭你?」

   「她有時候會用看髒東西的眼神看著我,好像我做錯了什麼。」龍的口吻有點漫不經心,他抬起另一把小劍,轉頭對她笑。「妳也是。」

   露說不出話,甚至無法否認。

   「我再怎麼做都不對,無論如何都會惹人生氣。所以,我選了徹。因為星澄大人不是我的母親,露也不是我的姐姐,只有徹才是我的父親。」

   「龍,只是血緣親近叫做血親,並不是家人。」

   龍困惑地歪頭。「有什麼差別嗎?」

   「只是血統相近並不會讓彼此成為家人。我們的母親不同,你跟冽甚至不是兄弟,但你也喊他哥哥。如果你出了什麼事情,我們都很願意幫你,我知道你對我來說也是這樣。」露有一點難過,這看起來柔軟可愛的弟弟思想卻跟可愛完全扯不上邊。她握住龍的手:「龍,你願意讓我成為你的姊姊嗎?」

   「……可以嗎?」

   「不可以。」

   龍愣了一下,小臉垮了下來。

   「從今以後,你不能喊我的名字,要喊我姊姊。」

   「不是應該喊妳皇姊嗎?」

   「姐姐就行,我說了算。」

   龍終於笑了,甜膩膩地喊了聲「姐姐」。

   露被融化在弟弟的笑容裡,也忘了追究他對父親的稱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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