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地獄 UNDER HELL
如果我活著的我對您會變成記憶,死去的我會變成傷口。我將留在您的身側,融成心底那無法治癒的爛瘡。
不能愛您,讓我的遺憾,我就只好帶走你的幸福。
直到我們在地獄相會,感受到跟我相同的痛苦為止。殉道之前,我迫不及待地想像著——
您在沒有救贖的日子裡度過餘生,突然感到幸福。
*
很多事情並不是單純的對錯黑白可以形容的。就像放手卻不鬆手的魔王陛下,就像任憑自己墜落深淵的魔族之花——也像是龍.曼德沙與維亞.曼特爾的相遇。
他們在滄雨的宴會上相遇,在水之都成為朋友,最後維亞死在龍的手上。
該從哪裡說起來才好呢?
就從三皇子殿下回到水之都之後開始吧。
……
十三歲生日不久,龍與徹一同離開水之都,帶著傷口與詛咒的惡龍核心回來。雖然魔王陛下對宣稱說是送給愛人的禮物,可實際上是誰動的手人們心照不宣。水之都的魔工藝家爭相拜訪,並為三皇子殿下從頭到腳打造了整套武具,甚至討好似的還用了半透明的龍麟送給這對父子。
魔王陛下剩下的假期都待在了水之都陪著龍養傷,兩人幾乎形影不離。
除了不再準時抵達圖書館外,龍就恢復平常的生活模式,也不再見面。
看著不同的人能摟著他吻他,在他身上或者身下,那股不舒服的感覺逐漸萌發成妒意。心裡有個聲音在叫囂——
為什麼我不行?
內心的想法隨著時間逐漸陰沉,維亞好幾天讀不下書,就連熱愛的文學也沒能讓他冷靜。他這才意識到,這樣下去不行,或許該給自己放個假。
還沒能下決心,就收到了曼特爾家族的表弟達利來了個小紙條,維亞睡了一覺才打開,上面只寫了幾個字:我成功了。
他嚇得早餐都沒吃,就匆匆去敲達利的房門。
房門打開,一屋子旖旎春色,達利一臉得意:「誰說我總是贏不了你?這次,是我贏了。」
維亞神色僵硬,扭頭看見床上的人。
他似乎沒全醒,被單遮掩了下半身,細軟的長髮半遮掩住精緻的面容,白皙的身體上是淡淡的紅痕,卻是歡愛過的痕跡。
「吵死了。」
聲音確實是龍,因為沒有人說起魔族語的聲音像他這樣好聽。
令人厭惡的是,他聲音裡的饜足之態甚至沒有退去,聽來就是勾引。看維亞表情難看,表弟眉眼間都是得意,勾肩搭背的笑:「要不要一起來?」
龍瞥了他一眼,神情很冷淡。
「怎麼樣,幻滅了嗎?很抱歉,我本來就是這種人。看清楚就給我滾。」
……為什麼要這樣糟蹋自己?
維亞眉眼間都是心痛,可這情緒太沉重,龍直接當作沒看見。
他利索的下了床,甚至沒有遮掩裸露的身體,雙手抱胸地睥睨著他們。
「達利.曼特爾,你可真大膽,在我不允許的狀況下就找人來。怎麼樣,我是你的妓女還是情人嗎?你想這麼對我,也不瞧瞧你自己是誰。」
龍滿臉譏嘲,抬抬下巴示意維亞離開。
但維亞沒有動。
「我本來以為殿下會很高興。」
「不,我很不高興。」
龍又近了一步,端正的臉上毫無笑容。
此刻的他壓迫感十足,確實有幾分魔王陛下的味道。這位表弟至少比龍高了兩個頭,身材算得上精壯,面對身形有如少女的龍卻一退在退,被逼著靠牆,被龍單手掐著喉嚨抬起摔在牆上,嘴角溢出一口鮮血。
達利大約五十歲,年齡至少是龍的三、四倍,更別說兩人體型有很大差距。光看身形,會下意識認為龍才是被壓著打的那個,看狀況絕非如此。
達利.曼特爾男女通吃、作風大膽更是個戰鬥狂,面對這位幼小的皇子卻被打得無法還手。人們都說滄雨王族的血統強勢,特別是紫色眼眸的繼承者特別強悍,現在看來果名不虛傳。
……跟父親說的完全一樣。
龍背對著他,口氣和緩不少,卻很堅定:「維亞,你出去。」
「……你能不能看在我的份上,至少留他一命。」
龍側頭看著他,笑容豔麗又邪惡。
「我怎麼會殺他呢?床上的事情,就在床上解決啊。」
之後發生什麼事情幾乎可以想像,總之,達利沒再把這件事拿來炫耀,反倒神秘兮兮地請求維亞替他保密,簡直荒謬至極。
維亞想了半天,心情又是糟糕又有點愉悅,總之他決定投直球,給龍寫了一封夜晚的邀請信。龍親自把信退給他,也沒給解釋,只說:「不可以。」
「你連達利都能接受,為什麼我不行?」
龍側首看他,脖頸的弧度簡直好看極了,連垂眸的模樣也美得讓人心碎。「對不起。」
總感覺這回不逼他,就不可能再見了。維亞抓他的手:「你討厭我嗎?」
「不是,你對我來說……很特別。」龍可以掙脫,但他並沒有這麼做。他的口吻帶了幾分懇求,「我們可不可以就到此為止?」
「你就不能給我一次機會嗎?」
龍垂下頭,「維亞,我就坦白告訴你吧。如果我真的想要情人,我可以找到很多比你更好看、更能玩、更沒有負擔的人。可是要朋友的話,我就只有你了。我需要你這個朋友,可不需要你當我的情人。更何況,我有撤就夠了。」
「殿下,在這世界上你找不到比我更愛你的人了。即使是陛下,也只在需要你的時候才過來,轉頭就回到大皇后身邊。殿下,愛上他是沒有未來的。」龍沒有回答,維亞把這沉默當成了鼓勵,「只要您開口,我隨時都能把把身心都獻給您。」
龍無聲地笑了一下,眉眼間的譏嘲刺痛了他。
「我不要你的身體,也不需要你的心。但如果我說我想要歐龍,你能把整個國家獻給我嗎?」
他終於回過頭,眼神冷酷的不像是個十多歲的孩子。
「夠了,維亞.曼特爾。我不想再陪你玩這場鬧劇了!」
「殿下!」
龍的眼神黑夜一般漆黑,再也看不到一點純真。
這瞬間,維亞終於不得不承認,一起在大圖書館的時光已經永遠成為過去。龍的眼神再也看不到一絲純真,剩下的就只有美麗但骯髒的軀殼。
這瞬間,曾在他心中無比崇高的神,就這樣落下神壇。最可悲的是,即使覺得這位大人噁心,卻仍想要被他擁抱,想要洗淨他身上的汙穢。
「維亞.曼特爾,你是曼特爾家的長子。光憑這一點,你就沒有資格在我床上,因為我永遠都不會真的相信你。你想要給愛的我給不起,你付得起的愛我不能收!」
「我……我到底是哪裡比不上陛下!」
龍歪著頭思索了一下,「這是個問題嗎?也好,作為道別的禮物,就告訴你答案吧。」他摸了摸維亞的腦袋,像是在撫摸著飼養的狗。
「因為我愛他卻不愛你啊!如果愛能夠用邏輯解釋,你為何卻喜歡上我這個……可悲又骯髒的小王子呢?」
那雙剔透的紫色眼眸看著他,似是看穿了他掩蓋的心思。
維亞僵了僵,龍的視線冰冷不帶溫度:「既然都是最後了,我就老實告訴你吧。在徹來之前,我確實考慮過你,但是很快就放棄了。你看見我跟他在一起的時候,總是一副憐憫的樣子,好像我是個懵懂無知的小孩,被父親拐上了床。」龍微微揚起下巴,明明維亞更高,卻感覺被他俯視著,他輕蔑地說:「你還覺得我很骯髒。」
「我、我從來沒有那麼……」
「你是沒有那麼說過,卻都寫在臉上了。」龍打斷他,輕挑起他的下巴。被那雙眼眸專注而認真的凝視,維亞還是有瞬間被奪走了呼吸。
「即使是這樣遊戲人間,只在乎徹的我,還是會受傷。因為,我曾經把你當成我唯一的朋友。可是,你覺得我很可憐、認為我很骯髒,自顧自地想要拯救我。但是維亞,我不需要你的拯救、也不想離開徹。我會墮落到如今的境界,通通是我自己的選擇,沒有人逼我。」他頓了頓,「即使如此,你還是覺得我很可憐,想要拯救我嗎?何等傲慢!」
維亞說不出話,所有的反駁都如此蒼白。他曾以為自己掩蓋的很好,卻早就被看穿了。龍看他的眼神多了些許憐憫:「維亞,我再說一次。我不是你想像的那種人,我不需要你、也不願意跟你在一起。」
「……那當朋友就可以了吧?」
龍愣了一下。「你說什麼?」
「你不需要我這個情人,卻想要我這個朋友。」
「我是這樣說過。」
「就按照您的意思。」
龍沉默了數秒。「即使待在我身邊,也不會發展成你想要的樣子。你只會在我身邊,看我身邊換過更多人,接著對我更失望,總有一天會後悔。照照鏡子吧!維亞.曼特爾,你的表情太難看了,不要讓自己更可悲了。」
「如果是您的話,我很樂意。」
龍挑眉。「我的床上會有很多人,甚至是你的父母,卻不會有你。」
你做為歐龍的第一王子,怎能為了愛如此卑微?龍本來想要這麼斥責,可想起自己在徹身邊的時候,卻說不出更決絕的話,心臟像是被捏住似的疼痛。
想與情人見面的想法確實可以超越一切,壓過自尊、屈辱以及理智,這一點龍再清楚不過。
「這是願意的意思吧。」維亞終於笑了。
他親自撕碎寫給龍的那封文情並茂的情書,在他面前跪下,吻他的手背。
龍觸電似的抽手,淡然的神色終於帶了點慌張。
「請多指教,三皇子殿下。」
*
表面上他們是恢復了往昔的友好態度,透過他交給龍的禮物又多了起來。因為在他身側,所以維亞不難發現,龍的狀態遠比看起來的不穩定。雖然他嘴裡說「能夠理解」或者說「都是自己選的」,卻仍因為現狀而絕望。
他並非沉迷於酒精或者性愛,僅只是藉此麻痺痛苦——猶如飲鴆止渴。跟他如出一轍。
與逐漸被掏空的心相反,龍終於徹底褪去孩子氣的純潔,猶如蝴蝶破繭蛻變成真正意義上的「魔族之花」。魔性之花吸收著魔界毒土中的養分,在絕望中綻開。
妖嬈地誘人採摘,用自身的劇毒給一親芳澤的群眾餵毒。
面對他人帶著愛欲的凝視,龍多了個輕佻的方式回應。
心情好的時候,他會主動走向看他出神的人,戳著對方的臉頰。在對方怔楞著道歉之前,按住對方的嘴唇,用那甜膩好聽的聲音問:「好看嗎?」
或有人會在他面前跪下,謙卑地執起他的手背親吻。
「我可不是淑女。」龍笑著抽手,輕拍了下算是給了個巴掌,「滾吧。」那責怪的語氣帶太勾人,就連維亞也聽得心神蕩漾。
他感謝、同時痛恨著遠在滄雨的魔王陛下。
扣掉這些,跟龍談話是讓人愉快的事。他像所有王儲一樣,從容優雅,知識豐富。維亞喜歡他念著詩歌的發音,純正的口音配上優美的詩句,宛如動人的樂音。
龍可以親切的彷彿一蹴可及,也可以遙遠地彷彿在天邊。
如同分離餵養著皇子殿下對陛下的思念,在龍身側對維亞亦然。維亞開始學會欣賞他白天的高貴與夜晚的放縱,迷戀與日俱增。
看盡了他各種表情,維亞開始無法克制地想像——夜晚的他會是什麼樣子?
壓抑的騷動猶如生根的芽在黑暗中茁壯。
……
與中立區水之都相反,遠在天邊的魔族升起了戰火,連達利也被召回國。
戰區不時寄來的信讓維亞不能平靜,就連母親奇麗莎都試圖透過他探問龍的狀況,信件一再明裡暗裡說他不該在危急存亡之際仍置身事外。
隨著狀況緊急,信內的措辭開始與委婉相去甚遠。
「我知道你想要那個小皇子,只要我們打下滄雨,他就是你的。」
「別忘了你為何到水之都。」
「你是歐龍的王子,可不是滄雨飼養的狗!」
維亞對這一切充耳不聞。滄雨跟歐龍的內戰時有所聞,互相試探、派出刺客已經是慣例,只是因為現任魔王實力太蠻橫,與大皇后的互信亦難以攻破,才沒有更進一步的動作。
蟄伏幾百年的歐龍,終於等到了魔王陛下的軟肋,無不歡欣鼓舞。
簡直太可笑了。維亞冷笑,如今,他愛上龍的事情已經不是新聞,即使拒絕提議也像是出於私心,這點讓他不得不佩服龍的聰明才智。
龍確實是在玩樂,卻也不只如此。他在消遣的同時塑造自己遊戲人間的形象,在床上探清了神魔族各大國與家族間的貓膩,最可怕的是,那張天使似的純真容顏甚至沒什麼人對他起戒心。即使在床上聽他婉轉沉吟,下床依舊把他當成未成長的孩童,是溫室裡的花。
整個歐龍都誤以為他是魔王陛下的弱點,而現在正是下手的絕佳機會——
而事實卻正好相反。
在母親威脅要剝奪他的繼承時,維亞終於回了信。
「母后,美麗的花帶刺,並且有毒。美麗卻弱小的皇子是個假象,是陷阱而非機會,希望您能夠理解,並且相信我體內流淌的歐龍之寫。我非被兩腿間的那塊肉控制了大腦才說出這番發言,而是基於愛國的忠貞之心,盼望您能夠慎思。」
為了擺脫來自母國的威逼,維亞應水之都的邀請前往瑟伊爾大陸尋訪遠在西方的最後一個大圖書館。
*
通往瑟伊爾大陸的路程特別長,需要使用無數傳送魔法陣來到魔族領地西側的盡頭,再乘船前往。有了魔王的寵兒,旅程的待遇提高了不少,也多了不少護衛。
前往瑟伊爾大圖書館的路程遙遠,非要經過黑森林與魔族領土。龍抽空回了滄雨一趟,而維亞路過時也母國拜訪。他忽略母親繃緊的臉,只好勉為其難收下了信,路上再讀。雖然維亞不願意承認,但是,即便撇開對他的傾慕,在這樣的情勢下,兩人即使想要當朋友也不容易。
一行人在港口會合,經過一番波折抵達瑟伊爾大圖書館。
有鑑於情勢緊張,兩人除了學業沒有更進一步的交集。
維亞下意識去看龍。
從滄雨回來後,龍的情緒變得更緊繃,後來才輾轉從旁人口中得知他是因為自己跟皇族鬧得不大愉快。更糟糕的是,他不只目睹了了魔王陛下與大皇后在公開場合的親暱,更意外撞見了他們夜間情事。
維亞不該開口,他卻忍不住了:「你還好嗎?」
龍情緒不佳,聽什麼都像諷刺,「很不好,這下你高興了吧?」
「很抱歉,但我沒有諷刺的意思。」
看他道歉,龍也知道自己在發洩情緒,抿著嘴不說話了。
「……大皇后說了些什麼嗎?」
龍咬了咬牙。「沒什麼。」
他說沒什麼,就基本承認了大皇后說的話。如果是其他的事,維亞還有信心能讓龍多少透露一點,但徹不但是他的愛更是他的心結。
其實大皇后的話可想而知,莫非就是說他是浪蕩子、不被需要也不潔身自愛,想來他即使不說也可以理解。畢竟他是那麼驕傲,即使是卑微的求愛他也會說成心甘情願毫不後悔。
維亞只能說:「如果你想說的話,隨時可以來找我。」
「謝謝你。」
維亞看有時候會浮現一種奇怪的想法,他想被當成龍身邊那些用過即丟的玩伴。這樣一來,愛他或者想要他就不是罪。
不過一開始大家也都不知道。知道之後,能夠察覺並決定放手的人也不多。]要待在他身邊,也不需要證明自己清心寡慾。
說起來,跟他做朋友唯一的好處,大概就是可以看見他哭泣吧。
在徹的面前,他會露出非常孩子氣的那一面,偶爾也會透露出不明顯的脆弱,這是作為床伴或下屬絕對看不到的樣貌。他的傲慢與柔弱都是那麼惹人愛憐,即使會因此粉身碎骨那又何妨?
去過大圖書館後,龍心情不佳,弄來一堆酒悶著頭猛喝。
他先喝了幾杯,皺了眉頭。
維亞笑道:「瑟伊爾大陸的酒如何?」
「至少比水之都好多了,那裡的酒跟水之都人一樣淡而無味。」
他有瞬間想問,那我呢?可終究沒問出口,把歇斯底里的質問換成了得體的微笑:「聽起來你不算喜歡水之都。」
「除了你們這些學者跟回不了國的人,還有誰喜歡呢?」龍稍稍閉上眼睛,安靜片刻後抬頭,望著他的眼神中有遺憾有不捨,居然還有點無助。「維亞,我準備回國了。本來回滄雨的時候,徹就希望我回去,可是我沒有答應。因為我還想再見你最後一次。」
他仍皺著眉頭,卻站起來被陰影籠罩。
「如果有一天在戰場上相遇的話,你千萬要記得,下手重一點。」龍走了幾步,卻停下來,「因為我絕對不會饒了你。」
「殿下,您什麼也不問嗎?」
「沒有必要。」
未關上的窗戶吹來了秋末微冷的風,梢上屬於海的鹹味,或許,還落了幾滴海水在龍的臉上。若非如此,他又怎麼可能會為了自己流淚呢?
杯中的藥子起了作用,龍壓抑著喘息拔劍,兩人交手,三兩下就分出勝負。
維亞雙手被俘,龍將他壓制在地,臉上因為藥性發作而微微泛紅。
「……你對我下毒。」
藥效發作得很快,龍的聲音微顫。
維亞知道,不論證據再怎麼充足,龍會給他解釋的機會,然而這就是龍的可乘之機。也不知道他考慮到這層沒有,總之龍壓制的力道弱下來,最後脫力臥倒在他身上輕喘。
維亞維持擁抱他的姿勢。「你知道多少了?」
龍掙扎了幾下,卻動不了,他不安地看著門。可歐龍的人沒有破門而入,他也沒變成談判的籌碼,只是被維亞珍惜地擁抱著。
「那是份很精采的研究報告。不,以那厚度該說是書才是。」龍還有心情開玩笑,「說真話,若不是出自你的手,我還以為只是封太厚的情書。」
「……有什麼評價嗎?」
「我以為會寫出那種書的人捨不得傷害我,所以,我才跟你來這裡。」
那份報告其實並沒有太多有價值的內容,基本是觀察與分析龍的性格與愛好,看在龍眼中倒是詳盡地有些好笑。如果只有如此,那還是分普通的研究,許多皇室的要人也會有這樣的研究文件,偏偏維亞在最後一段做了結論——
「比起作為床伴從他口中問到情報,作為朋友更有價值。」
「三皇子殿下雖受闇皇陛下教育,卻對認定的朋友特別心軟,甚至有可能求到活路。」
「消息顯示,殿下有可能暫時到水之都就學。」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不言而喻。沒有朋友,也更別說什麼求而不得的單戀,剝掉那些剩下的只有算計還有勝敗。
「維亞,是我輸了,我不該相信你。」龍勉強抬起頭看他,「你想做什麼?」
「我想吻您。」
然而這只是個宣告,維亞並並未徵求他的同意,強行吻上來。龍發出細小的嗚咽,推拒的動作軟弱無力,表情卻無比痛苦。
「不可以。」他說,聲音因為哭過而帶著幾分沙啞,「不要碰我!」
維亞解開他的上衣,親吻他的喉結,耳邊則是他帶著啜泣的拒絕。
「你就這麼討厭我嗎?」
龍瞪視著他,帶著眼淚:「我討厭喜歡我的你!」
「殿下,您錯了。我不是喜歡您,而是……愛著您。」維亞垂頭吻他,嘴唇被他咬出了一點血。唇邊的血給他的唇染讓豔麗的紅色,妖豔又迷人。
這不是維亞第一次看他哭,卻是第一次讓他哭出來。
「你會後悔的。」耳畔響起龍的聲音,他的聲音很輕,幽靈那樣輕薄,如果不專心捕捉就會溜掉。維亞將他按在了床上,解開領結,龍冷著臉看他這一系列的動作,悠然道:「你也跟那些人沒什麼兩樣。」
「是的。」維亞沿著脖頸往下,細碎地吻了他,喉結到鎖骨接著來到背後的肩胛骨。
龍沉溺於慾望的表情就如他想像的那樣,這回,因為不願配合而試圖忍耐的模樣簡直讓人發狂。
扣子一顆顆解開,吻慢慢往下,黑色襯衫鬆垮垮的掛在肩上。
維亞細緻地去吻他的眼淚。
夜晚沉默著,下起了安靜的雨。沒有閃電、沒有雷響,雨平淡的下。龍的神情淡然如窗外的連綿陰雨。可惜熟悉夜間歡愉的身體對於慾望沒有抵抗力,即使他已經眼神迷濛,全身卻散發著拒絕。龍沉默片刻,用拇指曖昧地撫過他的嘴唇。
「……維亞,我對你很失望。」
維亞用吻堵住了接下來的話。
龍的目光淡淡卻滿懷惡意,像是在看著一個小丑。
「殿下,您又有什麼權力對我生氣呢?」
龍嗤笑。「我是說不過你,既然這樣,就隨你便了。你最好努力一點,否則,等我離開之後,可沒有這種機會了。」
「你這個騙子。」
那是帶著點撒嬌的口吻,就像平時他賴床時帶著調笑的語氣。
可用在此刻,真是讓人傷心透頂。心中滿是甜蜜的苦澀,維亞真誠道:「非常抱歉。」
維亞的手指從他的鼻子開始往下劃。
嘴唇、喉結、胸口、腹部,吻也隨著指尖慢慢往下。
「……技術真差。」龍咕噥了句,主動湊了過來。那張漂亮的臉在近處放大,兩人鼻尖輕觸,感覺到他微熱的吐息。他的氣息灼熱,目光卻非常冰冷。
「維亞,歐龍跟我只能選擇一個。你太貪心了。」龍笑了下,「不過,說你似乎太晚了。因為,你早就做出選擇了。」
龍發出壓抑著的輕嘆,卻笑得特別天真。
「你遲早會為了不殺我而後悔。」
——龍不怎麼配合,過程並不能算是很愉快。快感夾雜著痛苦,與灼熱的身體相反,龍的目光冷得心都可以凍結。
藥效漸漸退過,龍重新伸手握向一旁的劍。
維亞看著他握劍,神情平淡,像是早就做了準備。看他神色,龍忍不住問:「為什麼你不辯解?」
「你不需要藉口。更何況,我愛你卻不願意背叛歐龍。」
「……你的同伴還不過來嗎?」
維亞微笑。「他們不會過來,我們約在明天。」
「你不是該抓住我,把我當成人質嗎?別跟我說跟我上床就錯過了時機,你只要抓著我,想做什麼都隨你。為什麼要放過我?」
維亞稍稍嘆息,眼中滿是無奈。「殿下,我應該說過很多次了。因為我愛你。」
或許是他眼中滿溢著溺愛,龍即使做了心理準備,還是愣住了。他垂下頭:「維亞.曼特爾,這可是叛國罪。」
「我知道,所以,我有最後一件事想要拜託您。」
「是什麼?」
維亞深深地凝望著他,「殺了我吧。」
「這樣一來,你即便放我走,也沒有叛國。消息傳回去,也只會被認為是消息走漏。」龍深深皺起眉頭,「很抱歉,我不會答應。」
維亞用手指畫過他的背脊。
「強迫您的時候,我沒有經過您的同意,這次也不需要。」
「你可真是自說自話,難道你以為——」
維亞奪過龍的魔劍,龍做出防禦姿勢,卻沒想到劍卻抵向了維亞自己的心臟。這一刀下得又快又狠,完全不留餘地。維亞抖了幾下,連人帶劍摔在了地上。血腥的腥甜味擴散開來,「抱歉,我愛您。還有……」
維亞吞了吞喉嚨。
此刻,他腦中想的居然不是父母、更不是那些沒能讀完的書、做不完的研究,而是不想要被他忘記。看見龍眼中的慌張與淚水,他第一次有了被愛的感覺。
「如果沒有愛上您就好了。」
龍的表情僵住了。
「這樣的話,我就不會死了。」
這句話變成了維亞.曼特爾的遺言,也如他所願成了對心愛之人的詛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