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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歸處 PLACE TO REST (完)

   龍在維亞身上發現了給他的一個盒子,行李裡面還有來自奇麗莎皇后的信。大約瀏覽之後,龍也多少理解了歐龍的計畫。誠如維亞本人所說,他們本來是希望維亞藉機下藥,把龍當人質,連交換條件都講清楚了。

   維亞最初談好的條件很單純,要把龍交給他。對面給的回答就是迅速發作的麻痺藥水,意味著交易成立。

   他還發現了維亞寫的另一個研究紀錄。

   說是研究,基本上就是龍的研究紀錄,龍看著覺得有點想哭。後面還研究了他喜歡的類型,看著就好像感受他的戀愛一樣,對照現狀揪心又痛苦。

   龍最後握了他的手,為維亞闔上眼睛,離開了。

   ――龍逃走了。

   但並沒有遠離港都,而是跑到港都附近的無名小酒吧休息。

   酒吧的名字是「Road Bar」,照字面上來看是「路」的意思。正對未來茫然不決,龍就被這奇妙的名字吸引而,遇見人類畫家弗羅多。奇妙的是,他眼中單純而誠摯的傾慕讓龍緊繃的情感舒緩了不少。

   龍害怕寂寞而厭惡獨處,很少客觀地思考自己的未來。

   即使他因此覺得寂寞,卻不得不承認,徹是對的。走進水之都,感覺人們的視線,他才明白徹的擔憂。

   他被保護得太好又太脆弱,沒有真正看過外面的世界。

   這些人在滄雨不敢說話,只是害怕滄雨的紅色惡靈,畏懼魔王的權勢。龍曾誇口要保護徹,但是,這實際上是不可能了。

   別說保護他了,現在的龍連自己都保護不了。

   在夢境與清醒之間,徹找到了他,抿著嘴唇毫無笑容。

   龍以為要被責備,畏懼的退了一步,卻被徹納入懷裡。

   「抱歉,」徹說,「我來晚了。」

   龍躺在床上,才看到徹驚慌的臉。不知為什麼,內心某處卻被麻痺似的,像是透過池水感覺世界。明明很難得看他慌張,卻一點也開心不起來。

   「徹,我累了。」龍稍稍閉上眼睛,「想回去滄雨。」

   「……好。」

   「對不起,你明明就說過叫我別跟維亞走太近。你是對的。要是我乖乖聽話也不會變成這樣,維亞也不會死了……」龍低聲說,徹沒有回答,只是輕輕摟著他,「龍,我們回家吧。」

   龍卻遲疑了一下。「可是我還沒拿到證書。星澄大人生氣了嗎?」

   「沒有,她很擔心你。」

   「騙人。」龍發出愉悅的笑聲,可笑聲卻讓人心碎。

   「是真的。」

   「我知道了,是怕你難過。」

   徹不再說話,只是擁抱著他。龍眼下也有淡淡的黑眼圈,身上也有不明顯的酒氣,顯然睡不好。他稍微蹭了下徹,吻了他的鼻尖,「我還不想回去。」

   「為什麼?」

   龍顯然沒有隱藏的餘裕,說得很坦誠:「回去的話,就不能獨佔你了。」

   「星澄她……不會生你的氣。」

   「就算星澄大人不生氣,姊姊也會生氣。好像全世界除了我自己之外,全世界沒有人想要我們在一起。就連你,也一直希望我愛上別人……簡直蠢到了家。」龍笑得很嘲謔,笑著就哭了出來,「我想相信維亞,但是事實證明我不該信他。難道說,我想跟你在一起也是錯的嗎?徹,告訴我啊。」

   徹說不出話,只能擁抱他,「對不起。」

   「沒關係,我愛你,所以我會原諒你。就算你有一天要扔下我,只要早點跟我說,等我做好心理準備,就——」

   感覺有什麼溫熱的東西落在了臉上。

   耳邊傳來他一直想聽見的,帶著哽咽的聲音。

   回頭看,才發現徹哭了。龍沒少過在徹面前哭,卻是有生以來第一次看見他流淚。他哭泣的模樣實在太美,龍愣了一下,才學著徹過去那樣去親吻他的淚水。

   「對不起,一直以來讓你這麼痛苦。」

   徹說這句話的時候,聲音與表情都是滿溢的痛苦,擁抱他的身軀還顫抖著。

   龍很少看徹情緒外露的模樣,偶爾窺見情緒的殘片,多半是愛欲、或者戰鬥後的狂熱。他一直有種作為父親的驕傲,所以那怕渾身是傷甚至瀕死,都不會在他面前喊疼,最明顯的撒嬌也就是帶傷來到他面前。

   「是我逼你走到今天這步,我想救你,可是卻不知道怎麼做。」

   龍看得發呆,喃喃道:「你哭的模樣真好看,要是是在床上看見就更好了。」

   若是平常的徹,這時候只會扔來個大白眼,然後壓過來讓他舒服地哭出來。現在,熟悉的笑容消失了,徹的表情有些茫然。

   龍思索了很久,才想起他臉上的表情是什麼。

   是「絕望」。

   見他哭了,內心深處隱約的疼痛卻很神奇地被安撫下來。

   直到現在,龍才真正意識到,不管徹怎麼寵愛他,他並不相信自己被愛著,甚至認為這段感情都只是他一廂情願,才會如此痛苦。

   他們作為戀人相處至今,此刻才算是相信了彼此的情感。

   可惜卻只能以最痛苦的形式,在彼此身上留下灼傷的烙印。

   「龍,跟我回家好嗎?」

   龍細細地親吻他的眼淚,從眼角下顎到精緻的鎖骨。

   「我還不想回去。」

   徹不再勸他,只是維持著擁抱的姿勢。「好。」

   ……

   緊繃的精神放鬆下來,龍終於好好地睡了一覺。醒來時,徹還在身邊,讓人驚悚的是星澄跟露也在。露的眼睛很紅,看起來似乎哭過,看見他醒來眼淚又撲簌簌的狂掉。

   有別於姊姊的感動,龍困惑中有些尷尬,想討個早安吻都不行。

   見他神情警戒,星澄輕輕嘆了氣。

   「就到回滄雨為止吧。」

   龍咬了咬下唇,卻沒說話。他本來就害怕星澄,現在對一切都沒有安全感,即使星澄不帶惡意,卻仍無法相信她,就躲到了徹的懷裡。這麼做之後,他又突然想起露,又端坐回去。

   見他動作變來變去,星澄卻笑了:「在你眼中,我是那麼壞的人嗎?」

   「不,」龍拉開了距離,皺著眉頭,說的話卻跟表情完全相反:「即使在我眼中,星澄大人依舊非常美麗,是最優秀的皇后人選。」

   「……我都不知道你對我有那麼高的評價。」

   「所以我不能理解,為什麼您會在這裡。」

   星澄柳眉橫豎,「啪」一聲拍桌站起。「你在說什麼傻話?那當然是因為你是我們家的孩子啊!就算你不把我當成母親,我還是看著你長大的。」

   「我知道啊。所以呢?」

   龍微微歪頭,看星澄愣住,頭一次發現星澄居然覺得他可愛。

   但這也不奇怪,畢竟她是喜歡徹,某種程度上也對他討厭不起來……但卻不只如此。魔王離開魔界是件大事,而皇后也離開更會讓這件事的重要性大大提升。考慮到他們兩人的關係,星澄即使幸災樂禍也不奇怪。

   「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星澄稍稍嘆息,「既然有這個機會,我就趁機說了。在皇宮裡面我們是敵人。我們基本上互相討厭,但是,我不希望你受傷。對我來說,你好好的過著浪蕩的日子跟我互相討厭,才是最好的。」

   那怕這開場白有點長又略嫌彆扭,但龍還是看出她的意思。

   其實她就是想說:「我很擔心你」,怕被拒絕所以說不出口。看著她糾結中帶點不好意思的神情,龍竟然覺得有點好玩。他笑道:「我懂了。」

   星澄遲疑了一下,才去握他的手,手指微涼。

   「希望你知道,出了皇宮,我會站在你這邊。」

   「我知道了,我很高興。」

   「……上次那件事,我很抱歉。」

   星澄聲音低了下去,龍這才想起她指的是上次回滄雨撞見他們在床上這件事。

   龍對星澄沒什麼好感,但是卻不討厭。如果他是星澄,恐怕他已經逼著星澄看他們做愛好幾次甚至做了很多更過分的事情。真要說,星澄已經對他足夠仁慈,所以他甚至沒想像過星澄不討厭他。

   龍沒辦法放棄,更說不出「沒關係」。

   這句話的潛台詞大概是,如果龍因此而死,她會非常自責。

   龍有點無奈地看著她,星澄有些惱火,龍卻先一步揉了揉她地腦袋。大皇后尊貴的腦袋已經有幾百年沒受過這種待遇,一時沒能做出反應。

   「你做什麼!如果是其他人,這可是死、死罪!」

   龍深深地凝視著她,像是怕她聽不懂似的放緩了語調——

   「不管我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情,都不是妳的錯。」

   他是想安慰星澄,可是,星澄卻哭了出來。「對不起。」

   連續兩次把成人弄哭,龍有點不知所措,抬頭去看徹,卻看見他也是同樣的表情。那神情有點哀傷,哀傷中夾雜著類似憐憫,但又不是覺得他可憐。

   「……為什麼?」

   龍真的懵了,愣了一陣子,才想到那種視線或許不該說是憐憫,應該說是憐愛,那是看著孩子的眼神。龍有點不高興:「我才不是小孩子。」

   徹遞給星澄手帕,拍拍她的背,然後擁抱了他。

   「在我心裡,你永遠是小孩子。」

   龍發出壓抑的低笑。「那可就不必了。但我可以問個問題嗎?」

   「因為你的話太成熟了,完全不像小孩子。然而,未成年的孩子會有超齡的表現……常常是因為受過傷,不得不成熟。」

   徹主動解釋了,也去摸了摸他的頭。

   「這很令人難過。」

   可這摸法又不是父親拍著腦袋說「好孩子」的那種。

   徹執起了龍的頭髮,放在唇邊吻了一下,卻笑了:「回家吧。」

   太狡猾了。龍嘀咕著。

   露想趁機去摸龍的腦袋,龍卻機警地避開,還扔給她一個「想都別想」的警告眼神。

   露大受打擊,徹看她表情卻發出愉快的輕笑。這神情讓母女倆都看呆了,星澄神情有點複雜,嘆了氣跟著微笑。

   這太狡猾了。龍心裡想著,卻窩在了徹的懷裡,閉上眼睛。

   徹吻了他,「好好休息吧。」

   這回星澄不再露出刺蝟般的神情,這才下定決心似的親了他的額頭。迷糊間看見她稍微脹紅的臉,原來魔族的大皇后這麼容易害羞嗎?

   「……快、快睡吧。」

   這段時間龍一直很緊繃,不自覺地流淚。收到的資訊太多,龍暫時不想考慮那些複雜的問題。他突然感覺特別疲倦,像是全身力氣都被抽走一般,他在失去力氣之前,擁抱家人。

   「我沒有想過會是這樣的場景,還有,對不起。維亞他……」

   「以後再說吧。」

   徹把手蓋在他的眼睛上,為他遮蔽了惱人的光。

   「晚安,龍。」

   

   

   維亞的死在魔界餘波震盪。

   龍身上被檢查出殘餘的麻藥,下藥的侍從也坦承了罪刑,為避免一死而主動揭露了歐龍的陰謀。歐龍王盧沃百口莫辯,卻沒接受滄雨的條件,選擇發起戰爭。至此,雙方終於戳破了和平的假象,把檯面下的爭鬥掀到了牌桌上。

   即使試圖掩蓋維亞真正的死因,接近真相的謠言仍不脛而走。

   維亞曾有著正直美名甚至經常拿來與由希.海亞相提並論,那閃耀的姓名已經蒙塵,惹上了不擇手段的罵名。唯一值得欣慰的是,歐龍即便無法諒解維亞的選擇,卻仍厚葬他,安葬在他最喜歡的圖書館附近。

   從徹聽到這件事的始末,已經是一年之後。

   龍下意識地去握心臟的位置。

   「是葬在圖書館嗎?他應該會很高興吧。」

   有瞬間,居然無法喘息。心底隱約的疼痛並未平息。舊事重提,心臟那種被捏碎的痛楚仍未平復。

   徹道:「如果你想去,我也能替你交涉看看。」

   「不,不用了。維亞他應該不想見我。」龍稍稍瞇起眼睛。

   這段時間,徹作為魔王也很忙碌,事情終於塵埃落定,他也終於有了閒聊的心情。龍各國語言的書籍擺成山高,徹隨意拿了一本瀏覽:「你在學古代語言嗎?」

   這些日子,龍自己挑了一些,其中當然有維亞當初買給他的神族古語。

   閱讀的時候他的心理會平靜一些,連帶的語言能力提升不少。這兩年來,是學了些魔法跟基礎的地理知識,卻學了不少神族跟魔族的古代語言。說起來,以前維亞跟他吵架時,還仗著他聽不懂用古語罵他。

   多來幾次,龍被激怒就把兩種語言通通學了。看兩人用古代語言對罵,由希笑得超開心,還糾正了幾個文法錯誤。

   回想起好事,龍不自覺笑起來:「就是興趣使然地學了一些,反正你不讓我出去玩、准我狩獵,也不陪我過夜。你是要把我當成金絲雀養在籠子裡嗎?還是希望我改邪歸正以神職者為目標?」

   「……不行,要是那樣我會很困擾。」

   徹突然蓋上他正在讀的書,在龍抗議之前,開口道:「生日快樂。」

   「哎?哦,是今天嗎。」

   「我有給你的禮物。」

   「現在嗎?」龍笑著站起來,湊過去吻他。現在,他已經跟徹差不多高,完全褪去了孩童的外貌長成了少年。現在吻他徹時候,甚至不需要抬頭。

   即使如此,跟徹對練幾百次從來沒贏過,最近就是輸得體面了一點。

   「我說的禮物不是那種。」徹推開他試著去解皮帶的手,「跟我過來。」

   徹不怎麼擅長向人示好,送的禮物雖然高貴可一點也不浪漫。好比礦坑的開採權、土地、森林或者魔獸甚至是失傳的魔法書,這回,龍當然也沒有抱什麼期待。

   徹微微瞇眼:「總覺得你好像在說不需要。」

   「……沒辦法啊,我才不想要管理土地。還是說你要送我酒?」

   「不是酒。」

   龍笑嘻嘻道:「那我一定不會喜歡。」

   這話可不大客氣了,徹笑著說:「話別說得太早,閉上眼睛,跟我過來。」

   龍就笑著閉上眼睛,讓徹領著在離宮裡面走,一邊還說:「如果你給我情書選集這類的書,我真的會生氣喔。」

   卻沒想到徹還真的沉默了。「我是真的考慮過,但我想你不會喜歡。比起有用的東西,你好像更重視氣氛。但我想不出更好的東西,又不想讓你失望,就參考了露的意見。」

   「我怎麼會失望呢?你只要把自己送給我就好。」

   「……又說這種話。」

   「我可是真心的,把你自己送給我一天就好。只有一天的話,星澄大人不會介意。」

   徹嘀咕道:「明明就不可能只有一天。」

   「嗯,你剛剛說什麼。」

   「我說壽星最大。」

   走沒幾步,就聞到空氣中散發著一種特殊的香氣。感覺到兩人一起踏過了草地、推開了門,徹道:「可以睜開眼睛了。」

   睜開眼睛,低調卻華麗的幽香撲鼻而來。兩人所在的地方是離宮的溫室,是黑色的花苞傍水而生。定睛一看,那似乎不只是水,流動的液體泛著特殊的流光。

   龍瞪大眼睛:「這是什麼?」

   「這是南方的琉璃花,是一種魔法花,這種花吸收魔力為養分。其中,這種花非常特別,只有魔力純粹的人才能夠養活,會因為飼主的魔力而長成不同的樣子。你還喜歡嗎?」

   「喜歡!」龍的雙眼放光,小心翼翼地碰觸花苞,「這就是天使園的國寶琉璃花,我還是第一次看到。」

   「試著把魔力注入底下的液體看看?」

   底下的液體果然不是水,在龍輸入魔力之後,猶如墨染似的暈開來,這液體逐漸變成了黑色中帶著瑣碎光芒的流體。

   龍雙手將液體捧在手心,嘆道:「好像把夜空在手中一樣。徹,你也來試試看!」

   「我聽說,混雜兩個人的魔力可以開出不一樣的花。」徹杵著下巴陷入了思考,「但也會因為魔力的質以及培育者的性格有所不同,將變成特殊的品種。」

   「什麼意思?」

   「如果只由你來培育,這花未來就無法再接受其他的魔力,有一天會枯萎。」

   「……原來如此,就是只屬於我的花。」

   徹道:「因為琉璃花很稀有,一般不會用這種方式培育。更詳細的資料,可能要在天使的大圖書館,或者詢問他們的琉璃姬。」

   龍笑著說:「你來的時候,也試著給花澆澆水怎麼樣?」

   「總覺得有點可惜。」

   「好嘛,就試試看啊!」

   徹拗不過他,還是試著輸送了魔力。兩人是父子,魔力的性質也很類似,但是染出來的水卻是完全不同的樣子。龍的魔力是純粹的黑色,而徹就是鮮血一般的暗紅色,兩者相融毫不突兀,帶著點魔族特有的美感。

   徹道:「要是花死掉,我可不管。」

   「有什麼關係?死掉就死掉,要是能長出來那才稀奇。」

   徹雖然還有滿肚子的話想要警告,看他開心就不說了,「你喜歡就好。」

   結果這花不只被養活了,還頗為生機盎然。最初的花確實很特殊,是黑色的玫瑰,花瓣有接近絲絨的質感,掀開花瓣內側卻是紅酒般的色澤。

   後來開滿的花,都是黑色花瓣尾帶紅的黑玫瑰。

   龍當然把第一朵花公開送給了徹,在貴族圈內掀起了話題,短暫帶起了黑玫瑰的風潮,在魔族有暗暗有了秘戀的象徵。雖有許多後天造的黑玫瑰,人們卻始終認為在離宮的溫室開出來的才是珍品。

   之後有一天,人們在歐龍圖書館的大王子長眠處,發現了一束這樣的花。

   黑夜彷彿已經過去,也像從未離開。

   卻不會想到,滿開的花終會枯萎,在近年的某一日將成為絕響。

   

   

   許多人將黑玫瑰視為三皇子的青睞,一直想到得到黑玫瑰。只可惜,即使在皇子殿下二十歲成年之後,他仍未將花主動贈與魔王陛下以外的人。

   四年多過去,這朵帶刺的魔族之花在好壞的方面都可說是名震大陸。人們明裡把他當成魔族盛開的魔族之花,暗裡卻畏懼他長開的刺。

   龍還是經常想起維亞,在想起他的日子總是無法成眠。為此,他在那些日子品酒見血,有時候甚至主動向徹請求戰鬥,如此才能夠撐過漫漫長夜。

   另一朵溫室培育的黑玫瑰也一直找不到主人。

   直到二十一歲,滄雨的武鬥祭那年——

   龍遇見了東方的「神族之花」伊芙蕾希雅.拉斯奇。

   ……

   龍二十歲生日後幾個月,由希.海亞才姍姍來遲。

   那是龍.曼德沙與由希.海亞最後一次見面。由於維亞的離去,兩人並沒有多談,由希來滄雨大部分時間都留在大圖書館研究,也沒有太深入交流。

   由希沒來得及參加龍的二十歲生日,倒也參加了另一個重要的儀式。

   ――他的葬禮。

   那是個陰鬱的早晨。厚重的雲層透不出一絲光線,世界鬱悶地像是喘不過氣那樣。午後,積壓已久的陰天下了大雨。

   徹獨自站在雨中,拒絕了星澄的傘。翩飛的驟雨裡,魔王陛下顯得狼狽不堪,血紅色的鈴鐺孤寂地響,像是心碎的聲音。

   由希走了過去,瞻仰水晶棺裡那張永遠不老的容顏。

   龍比記憶中的成熟多了,以後,大概也沒機會他那帶點輕蔑的語調。想到這裡,由希難得有些感傷。

   「太好了,你終於可以休息了。」他聽見徹這麼說。

   由希不忍去看他說出這句話的神情。

   他們在武鬥祭時短暫見過,由希有點遺憾沒有跟他深入聊過。

   由希對水晶棺裡的人輕聲呢喃:「皇子殿下,你沒遵守約定呢。」

   那聲音是如此輕柔,彷彿害怕打擾了他的安眠。

   ……

   對徹而言,龍的離世在意料之外,卻還不是故事的終結。

   為了延續與神后拉娜的約定,徹將龍交給了黑森林女巫,溫.瑪格琳,並親手將他放入水晶棺。

   幾年以來,徹還是經常想起龍。

   不論對魔族甚至是神族,龍都是一道隱晦的傷,不願再次提及。剩下一個人培育的溫室開滿了黑色的玫瑰,卻隨著時間逐漸凋零以至於消失。

   葬禮那天,神族公主伊芙蕾希雅.拉斯奇她被鎖在神族皇宮中。她的未婚夫甚至刻意選擇了葬禮這天當作他們的婚禮,公主殿下更是對他的死訊一無所知。不久後,繼承了神魔族之血的孩子被平安生下來,護在聖法提加的深宮。

   幾年之後,公主伊芙蕾希雅正式繼承王位,卻在繼承王位之前身故。對此,神族表現得特別低調,唯一算做回應的就是公主長眠之地的選址。

   神后拉娜殿下選擇將她葬在黑森林。

   ——龍離開十五年後,一度枯萎的黑玫瑰再度開放。

   徹站在溫室裡看了很久,嘴角微微揚起。他來到了書房,星澄聽見腳步聲就抬起頭。

   「星澄,我準備去一趟水之都。」

   她沉默了一陣子,「什麼時候回來?」

   「幾天後。」徹沒有刻意遮掩,所以聲音裡還帶著笑意。睽違十幾年感受到龍的氣息,讓他有股說不出的安心感。聽見有人喊他:「徹。」

   回過頭時,已經被來人壓制在在牆邊。

   抬頭是那張熟悉的面容。

   「龍,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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