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武神,第四話、夜深
睽違十多年,安靜已久的魔族王宮「闇之華」迎來了許久不見的外賓。
——那便是與此處格格不入的聖女公主伊芙蕾希雅。
「公主殿下是聖女又是光之禮讚的主人,我毫不懷疑殿下有自我保護的能力。但是,我作為魔王也必須派遣護衛確保公主殿下的安危,如果有任何危險才能儘快趕到。如果殿下不能答應這個請求,那麼,請恕我拒絕。」
「護衛有多少人?」
徹.曼德沙微微笑,他笑起來的樣子確實很迷人。
「誠如殿下所言,對王族來說最重要的是少數精兵。所以,我為殿下派去了可以稱作護衛的人。如果有機會的話,你們很可能會再見。還請殿下儘量避免出入東宮,如果看到了讓人不愉快的東西,還請殿下海涵。」
伊芙蕾希雅還沒發問,徹又道:「我把西殿給您使用,每天除了固定下午時段,其餘時間除了您與守護騎士不會有任何人。如果有任何需要,請用屋內的通訊水晶直接聯絡星澄,或者也可以到東宮留言給護衛。」
「非常感謝魔王陛下的協助。」
伊芙蕾希雅滿心疑惑。
魔王陛下的話中有太多隱晦的情報,再見是什麼意思?為什麼會感到不舒服?
起初她沒聽懂魔王陛下的話中話,但她很快就會懂了。
最後伊芙蕾希雅只留下直屬守護騎士克.德古加,包含威尼爾在內的人都被安置於鄰近的宮殿。
魔王陛下亦遵守約定,除了高強度結界外,只提供最低限度的護衛。
這個安排讓威尼爾大動肝火。
兩人起先還是顧慮面子,回房間對著桌子試圖溝通,可是伊芙蕾希雅心意已決,討論到一半還讓她注意到威尼爾身上殘餘的香水味——高傲的公主殿下忍無可忍地站了起來。
「威尼爾.雷爾契,我不是在詢問你的意見。」
威尼爾不說話了,許久他咬牙切齒地開口。
「妳就對那個小子這麼感興趣嗎?」
如今,她已經對威尼爾的每句話厭煩至極,完全無意追究細節。
她厭惡地抬起手,「沒有這種事。但退一萬步說,不管你想說誰,我在做的不就是跟你一樣的事情?你自己毫不克制,卻只單單要求我為你守貞?世界上可沒有這麼好的事情。你問我是不是想躲你,我是,這樣你滿意了嗎?」
威尼爾啞口無言。
「你老是在床上說愛我又帶著其他女人的香水味。難道要我直接點出來,你才能明白我不是在無理取鬧。好了,威尼爾,我不是在跟你討論。我不想見到你,請你這個『未婚夫』不要過度干預王儲的決策。」
伊芙蕾希雅站起來,微笑地提裙,笑臉嫣然。
「我的話說完了,明天見。」
這句話很可惜沒有成真。
伊芙蕾希雅梳洗完畢後,獨自回到房間時,房內已經有人等著。
——是雙手抱胸的威尼爾。他爵捧著燦爛的白玫瑰,一臉溫柔的歉然。
數十年前,仍是小孩的伊芙蕾希雅曾經為此感動過。但同樣的事情重複了太多次,所有感動在歲月的沖洗之下變成麻木。
如果可以,她很想把威尼爾一腳踢開,隨便選個人當自己的丈夫,可是她不行。
要坐上王位,就必然要得到雷爾契家族的支持。
他們把持著神殿,與教會過往甚密、把持著魔力水晶的礦脈,掐著聖法提加咽喉的他們通往王座的道路上是不可或缺的。
伊芙蕾希雅無法笑臉迎人,卻也不能隨心所欲,只能繃著臉抬頭看他。
「你來做什麼?」
「我的公主殿下,我是真的很擔心您的安危。如果您是為了被冷落而生氣,我也很能理解。但是,請求您給我彌補的機會。」
伊芙蕾希雅冷漠地接下花束。「你打算怎麼做?」
「我能理解您需要屬於自己的空間,但我做為您的朋友與未婚夫,必須確保您的安全。所以……」威尼爾頓了頓,「我希望能夠在這裡暫住一天,親自確認過一切安全,才好對神王陛下交代。」
伊芙蕾希雅的嘴唇抿成緊繃的一條線。
雖然她不樂意承認,但是,她確實有點生氣。
但這是嫉妒嗎?是愛嗎?她無法確認。
比起吃醋,她認為這更接近憤怒。威尼爾作為與她一起成長的朋友與未婚夫,嘴裡說的跟做的完全不同,根本不把做為未來女王的她放在眼裡。
威尼爾繼續說:「更何況……如果您是為了被冷落而生氣,那不是更開趁機增加我們的相處時間嗎?」
他的話語溫和、態度謙卑,一直以來沒有犯過大錯——在男性為尊的聖法提加,饒是未來女王也必須為了權勢低頭。
威尼爾見她不說話,伸手想攬她,卻被輕巧地避開。
昏黃的燈光下,聖女公主的面容看起來有點陰鬱。
「進來,我們確實需要好好談一談。」
這一天終究會來,她也沒有合理的原因可以拒絕。
既然如此,也只有忍耐了。
就跟過去的每一次一樣,
……
……
滄雨特產的黑玫瑰精油在空氣中燃燒出溫柔又惑人的薰香,為此刻的沉默增添了那點柔軟,正巧能為此刻緊繃的氣氛增加一點曖昧的溫柔。
此刻正是睡前,褪去了屬於聖女與公主的繁瑣服裝,伊芙蕾希雅身著合身的露肩中長裙,長髮簡單地束起放在肩側,白金色的捲髮側綁成辮子,懶懶地垂在肩上。
威尼爾只要稍微低頭,就能夠看見她白皙的頸子與線條漂亮的鎖骨,拉低領口的睡衣正好能夠看見胸口的溝壑。
「妳總是如此美麗,就像……乾淨無瑕的白玫瑰。」
這個形容並無惡意,但在伊芙蕾希雅的耳哩,卻不只是話面的意義。
這彷彿在說她猶如玫瑰帶刺,更像是暗示她要潔身自愛。
在威尼爾的眼中,她之所以丟下他留在闇之華,是為了能夠與小克幽會。他一直對伊芙蕾希雅的守護騎士抱持敵意,甚至把他當成某種情敵。看在伊芙蕾希雅眼中,這種無聊的嫉妒實在可笑至極。
小克對她來說確實不只是騎士。
伊芙蕾希雅在水之都就學時與他相遇,出於憐憫將他帶在自己身邊成為騎士。
外表柔弱的他,是擁有強大戰力的墮天使一族。
她之所以收容小克不只是出於憐憫,更有政治上的算計。撇開這些,長久相處下來,兩人感情深厚,更接近姊弟。對伊芙蕾希雅來說,小克是唯一一個能夠傾訴心事、有如沙漠中綠洲一般的存在,所以她珍愛並且保護他,而且這與愛無關。
兩人關係交惡也多少與小克有關,但威尼爾始終不明白自己的錯處,一昧把錯誤推給小克,不時拿他出氣。小克並不會告狀,伊芙蕾希雅也不會明著為他出氣卻會暗中給威尼爾隱晦地找麻煩,這樣往來兩人的關係越來越差。
以神族的標準來說,她是個完美的王位繼承人。
容貌端正、性格溫柔、頭腦聰慧且戰力出群,更是光聖教的東方聖女。唯一算得上缺陷的,就是這個出身低微的守護騎士,以及還沒有繼承人。
伊芙蕾希雅大約六十五歲,以神族總共約六百歲的年齡來說還是很年輕,可以王儲來說實在太晚生育。
倘若威尼爾老實承認自己在外另有情婦,伊芙蕾希雅可能還不會生氣。可他偏偏老愛嘴裡說愛她,轉過頭就流連花叢間,玩著自己的戀愛獨角戲,說是因為不受伊芙蕾希雅青睞只好在外尋求慰藉。
客觀來說,威尼爾的要求也並不過分,甚至稱得上體貼。
伊芙蕾希雅沉默地砌了一壺茶,果香在熱水得浸染下蔓延開來,空氣中那股凝重的氣氛稍微和緩。
……
……
與公主殿下惡劣的心情正好相反,威尼爾把此刻的沉默視為一種允諾。
他伸手去摟她的腰,把她的身體拉到自己懷裡。
剛沐浴之後的伊芙蕾希雅頭髮沒有完全擦乾,身上帶有沐浴後淡淡的香氣,純潔又誘人。他試著壓抑慾望,聲音微微喑啞:「關於武鬥季的事情,我確實說得太過分,這點我先向妳道歉。如果妳想參加,怎麼不先跟我商量?若妳受傷的話,我會很心疼。」
「沒什麼,只是一時興起。萬一受傷我也會自己治療,不需要擔心。」
伊芙蕾希雅漫應,態度冷淡到近乎無禮。
威尼爾很不喜歡這點,但她的美貌與才華能夠彌補這點。威尼爾著迷地看著未婚妻的側臉,即使因為不悅而抿著嘴唇,她的側臉依舊如此迷人。
此刻兩人並肩坐著,距離近到能看到她纖細的脖頸上的血管。
她在威尼爾準備親吻的時候,側頭看他。
「我允許你在經濟許可的狀況下有自己的情人,即使生下孩子也不能繼承王位。除此之外,你在公開場合只能跟我在一起,也不會有玩樂的自由,這是你的義務。如果有必要,我們也可以在神的見證下簽訂契約。這樣夠了嗎?」
「……什麼意思?」
她的口氣太溫柔,威尼爾這才終於發現,她完全沒有氣消。
雖然有些不切時宜,但他覺得很高興。因為心愛的人終於願意看他了。那怕那雙澄空般清澈的眼眸中只有怒氣而沒有憐愛。
「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去找別人,而不必在這裡過夜。我答應你,在滄雨的時間不會為此生氣。」
威尼爾道:「因為我想見妳,所以就過來了。」他把頭靠在她肩上,明顯感覺她的肩膀變的緊繃。
小時候他就一直傾心於美麗又聰慧的公主殿下,曾經也算是還不錯的朋友。
可是,為什麼長大之後就變成這樣?
表面上他把理由推給那個小奴隸克.德古加,實際上他知道答案絕對不是如此。
伊芙蕾希雅美麗又驕傲,哪怕優秀如威尼爾,在她身邊也會自慚形穢。
面對威尼爾的追求,她總是像審查似的公事公辦,完全不被他感動。約會與其說是情之所至不如說是工作。再怎麼樣的熱情,在長久的冷淡後也會消退。
此刻伊芙蕾希雅不明顯的怒氣,倒是讓他心情稍微變好一些。他試著伸手解她背後的緞帶,親吻她半裸的背。
「今晚我想跟妳在一起。」
她沉默了半晌,「我有點累了。」
「如果妳真的對我這麼不滿意,隨時可以換一個未婚夫,不是嗎?我可以認為,妳多少還是喜歡我的嗎?」
伊芙蕾希雅沉默片刻。「我的意思是,你可以按照你的意思來。這裡不是聖法提加,你毋須像在聖法提加的時候顧慮我。」
威尼爾明白了,她在叫他另外找人。威尼爾本來就脾氣不好,此刻胸中有股難以言喻的怒氣。他刻意溫柔地說:「您的意思是,我可以按照自己的意願嗎?」
「是的。」
威尼爾微笑。「那我就失禮了。」
還沒反應過來,他將伊芙蕾希雅壓制在沙發上。
「威尼爾.雷爾契,你在做什麼?我命令你,把我放開。」
見她伸手想拔劍,威尼爾用腳踢開。
掙扎間以力氣優勢,將她的雙手用衣服的綁帶束著。睡衣背後的領結被鬆開,親吻落在著她赤裸的肩膀上,在脖頸的明顯之處印下帶著佔有慾的吻痕。
「殿下,這是您作為未婚妻的義務。」
威尼爾說著去吻她,留下很多細碎的吻,像是報復卻又太小心翼翼。
此話一出,伊芙蕾希雅表情僵硬,卻不再掙扎。看她表情,似乎在思索著該不該用盡全力打他。
可威尼爾知道她不會這麼做。
因為伊芙蕾希雅心繫著國族,想要把握他身後的雷爾契家族——而不是他。
在國家與民族之前,自尊與情愛是可以拋棄的物件。她雖然不快,卻也做出決定。「就只有今天。今天以後,如果你想找我,請至少提早一週……唔唔。」
接下來的話被吞在親吻中。
威尼爾嘆息似的聲音:「妳太擅長破壞氣氛了。」
昏黃的燈光熄滅,灰暗的月光下是旖旎春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