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地獄之花綻放於深淵
永遠的少女
六年前，伊羅還在洛洛特家工作時，在埃里埃的宴會上第一次見到莉莉雅。
「你就是洛洛特家的人偶師，伊羅．派伊森嗎？」
說話的口音很輕，有種奇怪的腔調，並不是首都口音，卻非常好聽。
伊羅回過頭，立刻被她吸引了注意。
那是個漂亮得不像人類的少女，她外表看來二十歲附近，膚色白皙地近似透明，端正的五官卻沒什麼表情，幾乎像是人偶。
「妳是誰？」
「我是莉莉雅．海伍德，有一半的精靈血統，是個人偶收藏家。聽說你做的人偶是最漂亮的，我想邀請你成為我專屬的人偶師。」
「……很感謝妳的邀請，只可惜我跟洛洛特家簽過契約，沒辦法答應妳。」
「那點違約金我還付得起。除此之外還有什麼問題嗎？」
「海伍德小姐，事情比妳想得還要複雜。因為某些緣故，我要定期接受教會的治療。妳也知道，我是個人偶師，沒有教會的人願意幫我。只有透過洛洛特家的關係，才能找到願意為我治療的人。」
莉莉雅微微歪頭。「那你更應該答應我才對。雖然治療魔法比不上聖者，但是，我也累積了好幾百年的經驗。」
「好幾百年……妳是老婆婆？」
「啪」的一聲，莉莉雅拍了伊羅的臉頰。
「對精靈來說，幾百歲還是很年輕。請對花樣年華的少女道歉。」
「……對不起。」
莉莉雅突然認真地端詳著伊羅，直到他覺得尷尬而撇開頭，她才願意放手。「你的祭司太差勁了。來，坐下。」
「……不用麻煩了。」
莉莉雅用下巴指了指椅子，還把正要離開的伊羅拎了回來，按在椅子上。
「不准動。」
她輕輕握住伊羅的手，一股溫暖的能量藉著相連的手傳到體內。說也奇怪，那股淤積在胸口的氣息被舒緩，偶爾隱隱作痛的頭也不太痛了。
「謝謝妳。如果妳只是想委託的話，可以透過協會委託我就好。看在今天的份上，我可以幫妳打八折。」
「不行。」
「不然七折？」
「不是錢的問題！我可以給你一半的資產、幫你治療、帶你進去帝都，你必須在那裡為我製作指定的人偶。」
伊羅有點遲疑：「……在帝都？」
「別擔心，我會幫你調養好身體，你只要全心全意準備製作就好。」
「……為什麼選我？埃里埃也很優秀，不是嗎？」
「埃里埃不行，他是王的走狗。」莉莉雅一臉嫌惡，「但是你不一樣。你是查德的學生，還是艾爾菲的兒子，我相信你。」
「真的可以嗎？」
莉莉雅重重的點頭。「相信我，你要做的事情就有這種價值。」
伊羅想起埃里埃製作人偶的狂熱，想著跟艾蜜莉．洛洛特結婚的可能，突然覺得背脊發涼。說真的，還有什麼能比現況更糟糕呢？
「我答應你。」
莉莉雅燦爛地笑了，帶著他到埃里埃面前。
「埃里埃，把他給我。」
在那之後，埃里埃跟莉莉雅起了爭執，最後莉莉雅一個人打敗了埃里埃的護衛們，成功地帶著伊羅揚長而去。後來伊羅才知道，莉莉雅就是賽琳希莉爾．海伍德的妹妹，是聖者之外最強大的魔法師。
雖然有這樣驕傲的名號與優秀的能力，可是平常的莉莉雅，就只是個普通的人偶收藏家，因為這一點，跟伊羅其實有不少共通話題。
於是，伊羅服侍的主人由埃里埃變成莉莉雅，工作由人偶師變成了管家，負責照顧這位大小姐的生活起居。
莉莉雅不喜歡人類，莊園內只有幾名人偶侍者，所以，莊園內除了偶爾來打掃的女僕之外，伊羅是唯一的人類。
起初伊羅還有點彆扭，久而久之也逐漸習慣了泡茶等等的家務。伊羅的一天就在調養身體、陪莉莉雅聊天逛街、挑選人偶之類的雜務中度過，久而久之，自然出現了兩人準備結婚的傳言，隨著感情發展也由謠言變成了現實。
認識之後一年多，某個午後，莉莉雅突然說：「伊羅，你應該準備得差不多了。我們一起去帝都。我帶你去見姐姐。」
「姐姐？」
「嗯。」莉莉雅低下頭，輕咬著下唇，難得看起來有點脆弱，「就是你知道的那個人。早在五百年前就死去，但卻不被容許死亡的人。」
彷彿在這瞬間窺見了王家的黑暗。
雖然慢了一年，但是，伊羅終於明白為什麼莉莉雅要給這麼豐厚的酬勞。
因為他正準備做的事情，就有這樣的價值。
兩人經過一番波折，終於來到位於巴基斯塔地底的大聖堂。壯麗的地下教堂中心，一株白銀樹破土而出。
白銀樹的樹枝是半透明的銀色，淡綠色葉片裹上一層淡淡的銀粉，散發出幽微的光。樹幹延伸而上，頭頂大聖堂的結界，幽幽地照亮黑暗，並支撐著巨大的地底洞窟。
「真漂亮！」
「……」莉莉雅沒有回答，神情有些陰鬱。
伊羅讚嘆地走向白銀樹的根部，這才發現散發莊嚴銀光的魔法樹的根部，竟是鼓動的心臟，笑容瞬間凍結在臉上。
「……莉莉，那是心臟嗎？」
「是啊。」莉莉雅說，「是姐姐的心臟，也是白銀樹能在西方開花的原因。來吧，伊羅，跟姐姐打招呼。」
循著莉莉雅的手指看過去，看見結界內的人類骨骸。骷髏凹陷的眼睛中，有幽微的火光在晃動。
「姐姐，我回來了。」
「好久不見，莉莉。」骷髏張了張嘴，似乎在笑：「我還以為妳早就忘了我。」
「伊羅，這位就是我的姐姐，諾泰夏的賽琳希莉爾。」
莉莉雅在枯骸前蹲下，伸手穿過透明的結界，與骨骸手掌相碰觸。
「……這孩子是什麼人？」
「他是伊羅．派伊森，是艾爾菲的兒子。」
骷髏抬起頭，視線落在伊羅身上：「噢，確實跟艾爾菲很像。」她打量著伊羅，「我是賽琳希莉爾．海伍德。做出玫瑰的人就是你嗎？」
伊羅震驚中忘了行禮，直到對方提問才慌忙道：「是的。」
「我就這麼可怕嗎？」
伊羅不敢回答。曾經輕柔的女性音調陡然壓低：「如果不是你們人類，我又怎麼會變成這副模樣！抬起頭，看著我！」
遙遠的建國時代，精靈賽琳希莉爾以美貌稱著，多少詩人頌讚她的聲音與美貌，那些流傳至今的歌謠想來可真是無比諷刺。
伊羅抬起頭，注視那張空洞的骷髏。
狂怒的女子帶來巨大的壓力，幾乎讓人站不住。
「……姐姐，他只是個孩子，您就原諒他吧！」
「漂亮的人到處都有，能滿足我的人偶師卻還沒出現過。」骷髏的視線挑剔地刺來。她張開嘴，不知是否在笑，「要是你做不出我滿意的身體，我就殺了你。」
「不行！」
「莉莉，你喜歡他，所以高估了他的才能？」
「沒有那回事。看看他的臉，誰會不喜歡他？」莉莉雅勉強擠出笑容，「姐姐，您不相信他無所謂，但是請相信我，我相信他能夠完成讓您滿意的身體。難道您不想從裡面出來嗎？」
「我怎麼不想！」賽琳希莉爾的聲音陡然拔高，「但是，我怎麼可能把靈魂交在這種弱小的人身上！帶著恐懼的人偶師，又能做出什麼？」
「我為我剛剛的表現深深致歉。但是，我只是有點驚訝，絕非害怕。請您再給我一次機會。」
「好吧，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我就給你一次機會。」賽琳希莉爾說，「只要能為我做出滿意的軀體，我就能給你任何想要的東西。任何東西。」
這話似乎有些耐人尋味。
血之白銀
「茉莉就是賽琳希莉爾？」萊恩先是困惑繼而質疑，「不可能，時間根本對不上。要知道，賽琳希莉爾死了好幾百年，可是諾泰夏的人偶技術最近三十年間才開始發展。」
「這確實難以置信，但是卻是事實。王家用某種方式保存了她的心臟作為白銀樹的養料，軀體則一併留在大聖堂的結界。」伊羅道，「……而且，王族肯定知道這件事。」
「如果她真是賽琳希莉爾，就代表著，是王家讓她活下來的。也就是說，所謂的自動人偶其實根本不是人偶……就是活死人。」萊恩雙手掩面，指縫間洩出低低的笑聲，「如果人偶就是留下死靈的容器，一切都能說得通了……所以，你晚上出門是因為討厭陽光。不能找教會幫忙，是因為觸犯禁忌。即使跟莉莉雅關係惡劣，還是去找她，不是因為舊情難了……而是因為只有她能幫你！」
「沒錯，你眼前所見的全部都是報酬。」
「伊羅，你愛茉莉嗎？」
「不。但是，她對我來說很重要，就像家人一樣的存在。」伊羅嘆息，「她在我最難過的時候拉我一把，我又怎麼能夠在這種時候拋棄她？」
「那就別管她了！你可能會死耶！」
「我答應茉莉要陪她走到最後，也不打算食言。抱歉。」
伊羅的口吻非常溫柔，措辭也前所未有的平和，簡直像是告別。
「我已經答應了莫尼特老師，會參加一個月後的遠征，茉莉也會去。到時候，我會站在茉莉那邊。」
陰影籠罩在伊羅張蒼白的臉上，綠寶石般的眼眸卻流露出強烈的意志。
「到時候，我們也許會成為敵人。」
「什麼意思？」萊恩問，但伊羅沒有回答。他握緊拳頭：「難道說，茉莉對你來說，比我還有莫尼特老師還重要？」
伊羅有點生氣，卻把怒氣壓了下來：「我沒有這麼說。那好，你放棄跟依萊結婚我就留下來。」
「……這要我怎麼選得出來？」
「對我來說，茉莉就是這麼重要。我知道你不能理解，但是，你為什麼總是不問原因就指責我？如果你想跟我好好談，就不要打斷我。」
萊恩瞪著伊羅，許久才咬牙道：「你說。」
「你還記得帝都中央的白銀樹嗎？每年冬天都會開花，枝幹是半透明的，質感有點像是水晶，是非常漂亮的植物。」
「當然記得。」
「那是一種原生於東方大陸的魔法植物，以魔力為養分才能夠成長。但是，我們瑟伊爾大陸的魔力太稀薄，幾代之後，白銀樹漸漸無法生長而枯萎。正規的作法是找一個魔力充沛的地方，在那裡繪製魔法陣，將附近的魔力集中，以讓這種魔法植物能夠生長。但是，我們沒有這樣的技術。所以，有個人想到了個好方法……就是把人當成魔力的來源。」
「什麼意思？」萊恩與依萊雅一瞬間沒有聽懂。但是，芙妮塔經常聽弗洛講起魔法的原理，一瞬間就理解了他的意思，背脊一陣發涼。
「如果把魔力強大的人想像成魔力水晶，心臟就是魔力的源頭，精靈大魔導師就是最好的人選。所以，他們找了血緣接近的妹妹來，用她的血對茉莉下了詛咒。茉莉死了，魔力裝置也成功設置，白銀花才得以繁榮至今。」
因為太過震驚，誰都沒能說話。
依萊雅問：「為什麼非要讓白銀花盛開不可？」
「白銀樹的果實能夠增加魔力，大概四、五十年才會結果一次，通常在新王即位的時候會吃下果實，過了幾百年，白銀花已經變成王家的象徵，也意味著強大。沒吃下白銀果實，王族就不會生出銀髮的繼承人，這對王家來說非常重要。」
「不就是頭髮顏色而已，這麼講究？」萊恩嘖了聲，有點不屑。
「不只是顏色而已，銀髮的繼承人比其他的王族更強。」
「幾年前，紅蓮讓諾泰夏的王權崩潰，莉莉雅才有機會重新回到大聖堂，想要為茉莉製作新的身體。後來，她找到了一個對王家毫無忠誠的人偶師，也就是我。」
「……也就是說，莫尼特老師也可能是敵人嗎？」
「我不知道。萊恩，剛剛那句話不只是開玩笑，我跟依萊你只能選一個。而且，我希望你能放棄我。」
「看你的表情是下定決心了，是吧？」
「對不起。」伊羅嘆息，他拍了拍萊恩的肩膀，獨自離開。
短暫猶豫後，芙妮塔跟了上去。
＊
伊羅沒有走遠，他操作守護者，準備回去工房。
芙妮塔在距離幾步的地方停下。伊羅察覺她的到來，對她禮貌地笑了，卻沒有說話。空氣中瀰漫著一種讓人不得不沉默的氛圍。
「我會把守護者帶回去。妳讓我一個人待一會兒。」
芙妮塔沒有回答。伊羅側頭看她，沒有敵意、沒有拒絕，也不是憤怒。他的眼神好像在說「妳為什麼還在這裡？」好像在她開口之前，就被拒絕了。
芙妮塔努力壓抑逃跑的衝動，走了過去。
她告訴自己——不管他說什麼，都不是真心的，不要因此受傷了。
伊羅態度卻很平常，一個翻身坐上守護者。
「一副想哭的表情啊。別擔心，我不是想死，只是無法相信王族而已。」
「弗洛哥哥也這麼說。」
伊羅似乎被這句話觸動，回頭看她，視線中帶著某種難以言明的情緒。
「謝謝妳的關心，但是，不要可憐我。我不需要妳的憐憫。」
好像有隻無形的手抓住心臟，再也無法維持笑容。
「……我才沒有憐憫你。」
伊羅看著她，那眼神太溫柔，就像愛人之間繾綣纏綿那般柔情的目光。他沉默很久，終於開口：「芙妮塔，弗洛喜歡妳，只是不打算說出來。只要告白的話，就還有機會。妳真的希望就這樣結束嗎？」
他帶著這樣的視線，口氣如此溫柔，說出的卻是決絕的話語。
「怎麼突然說這個？」
「妳應該去找他，把妳的心情傳達給他，而不是——」
「而不是多管閒事？你不希望萊恩幫你決定，也不要幫我決定什麼比較重要。」芙妮塔冷冷地接話。憤怒、悲傷還有委屈混雜，凝結成眼淚，芙妮塔繼續說：「為什麼你能關心我，但卻不讓我幫忙。這不公平。」
「對不起。」
「不要道歉！」芙妮塔不願被看見流淚的樣子，卻忍不住淚水。她轉過頭，低聲說：「你讓我覺得，我的存在對你來說根本沒有價值。你不讓我幫忙，卻把這種事情告訴我，實在太過分了。不管做什麼，好像永遠沒辦法傳達給你。」
伊羅對她伸出手，卻在碰到她之前把手收了回去。
「怎麼可能沒有價值……」
「那就讓我幫忙。」
「不行，帝都對妳來說太危險了。我不希望妳受傷。」
「你要我說，好，我知道了，然後乖乖等你嗎？恕我拒絕。」芙妮塔咬牙，「更何況，我本來就有回去帝都的打算。就算你能阻止我，阻止得了弗洛哥哥嗎？」
伊羅與芙妮塔僵持不下，許久，還是伊羅先收回視線，遞給她手帕。
「我知道了。如果聖者也能幫忙，那就再好不過了。」
但芙妮塔沒有接。
伊羅想替她擦眼淚，卻被避開。「別生氣好嗎？」
「我也想，但是我還沒氣消。」芙妮塔不滿的盯著他，像是只氣鼓鼓的河豚。
伊羅表情放鬆了一些，露出莫可奈何的苦笑。
「我不是真心的，原諒我好嗎？」
是因為口吻，還是氛圍呢？明明沒有超過限度的碰觸，芙妮塔卻有些心動。
「不好。如果真心感到抱歉，請表現出來。」
伊羅顯得很困擾，無可奈何的表情有點可愛。
聽見他嘀咕了一句：「真狡猾。」
「什麼意思？」
「沒什麼。」伊羅把額頭靠在她的肩膀上。
芙妮塔僵硬地被伊羅倚靠著，感覺他略長的前髮輕輕掃過臉頰的觸感。
難、難道伊羅是在撒嬌嗎？好、好可愛！
芙妮塔慢了半拍才覺得害羞。臉頰好熱、頭腦也好熱，快要無法思考了！不不，這肯定是因為臉的殺傷力，不是心動。我喜歡的可是弗洛哥哥。
「不過，我也沒有資格說妳。」
「什麼意思？」
伊羅當然沒有回答。
「我會跟茉莉談談，必要的時候會主動解釋。這樣總行了吧？」
芙妮塔笑容燦爛。「好的。」
回家之後，伊羅難得不在。茉莉發現他把自己鎖在二樓的房間，似乎在睡覺。茉莉等到半夜才進他的房間。
「怎麼了？」
「發生了很多事情，腦袋有點超過負荷了。」
「又跟萊恩吵架了？」
「這次不是。」
伊羅把下午告訴萊恩的事情說了，只是略過與芙妮塔的對話不談。
茉莉沉默地聽伊羅講述，表情陰晴不定。
伊羅遲疑地問：「妳覺得我做錯了嗎？」
「也不是這樣說。我只是沒想到你會為我做到這種程度，畢竟，你喜歡過莉莉，卻不曾喜歡過我。伊羅，你知道嗎？對不喜歡的女人太溫柔也很殘忍。」
伊羅直覺想道歉，想到芙妮塔下午說的話，只有沉默。
「我很高興，只是有點不甘心。你身邊的人明明是我，陪你的人也是我。為什麼改變你的人卻不是我？」
伊羅答不出來。
茉莉笑著拍伊羅的頭：「想跟姐姐我殉情？你這小毛頭還早得很。」
少女模樣的她用這種老氣橫秋的口吻說話，實在有些奇怪。伊羅忍不住笑了。
「為什麼不可以？」伊羅仰頭看她，俯視的角度居然帶了點懇求的味道。
茉莉戲謔地笑了。「我才不想給你逃避的藉口。」
「我沒有逃避。」
「哦，是嗎？要是她不喜歡那位聖者大人，你還是這種表現嗎？」茉莉笑咪咪地看向伊羅，他有點心虛地別開頭。
「伊羅，我的敵人是王族，而不是諾泰夏。不需要那種視死如歸的覺悟。」
＊
午夜的鐘敲響的二十分鐘前，萊恩家來了出乎意料的訪客。
——門外站著的是茉莉。開門的萊恩一臉愕然，好半晌才找回聲音：「什麼事？」
「我想談談伊羅的事情。」
萊恩把門開了一條縫，露出半張不快的臉。「進來吧。」
……
兩人在萊恩的書房談話，兩人相對無言。
這是萊恩第一次仔細看她。茉莉跟芙蕾雅失蹤時差不多年紀，大約十三、四歲。
茉莉與伊羅的前作「玫瑰」完全相反，一個冷豔一個清麗，充分展現了伊羅作為人偶師的才華。
一次宴會中，莉莉雅帶著伊羅與茉莉出場，驚豔全場。「人偶王子」與「夏之公主」的名號不脛而走。
「我們就省略不必要的開場白，直奔主題吧。」茉莉笑容甜美，「你的擔心確實不是妄想。不久之前，我還在考慮把伊羅帶走。」
「妳想殺了他？」
茉莉無奈地笑了笑，好像看著無理取鬧的孩子。
「要是他始終找不到活著的目的，那麼，我就帶他走。」
「……這跟殺他有什麼兩樣！」
「怎麼一樣？」茉莉輕笑，笑容天真而邪氣，「我愛他，所以，我希望他能幸福。只要是他的決定，我都會全力支持他。這就是我的愛。」
「可是伊羅有芙妮塔，他已經不需要妳了。」
絕美少女彎彎嘴角，卻不帶笑意。「這可不是你說了算。你總是對伊羅指手畫腳，期待他按照你的意思做，被拒絕了就不高興。是你自己將他推得越來越遠。」
萊恩不說話，緊抿著嘴唇。
「我喜歡伊羅，但不希望他跟我走。我們目標一致。我來這裡，只是想告訴你，我不是你的敵人。而且，我也挺喜歡芙妮塔的。」
「妳要插手嗎？」
「說什麼插手，我可是當事人。」
茉莉用鼻子發出冷笑，聽見高跟鞋的聲音規律的敲擊地板。不久，腳步聲停下。甜美的女聲帶著滿滿惡意傳來：「你那說法，好像你就沒有插手過似的。」
＊
伊羅盯著桌上的萊恩果凍五分鐘了，他抬頭的表情很陰森。
「你要我吃這個？」
萊恩一臉無辜：「我是來道歉的，請接受我的禮物。」
「……如果你不是我弟，我還以為這是某種奇怪的暗示。」伊羅一叉戳爛萊恩果凍的頭髮，萊恩發出細小的悲鳴。
「不要胡鬧，想問我問題就好好問，我會儘量回答。」
「樂園什麼時候開放？」
「大概是這幾天。」伊羅道：「我們跟教會合作在巴基斯塔湖周邊建立了討伐基地。現在，莫尼特老師已經出發前往帝都，為新人進行訓練。在結界邊緣徘徊的魔物還不算太強，所以靠著新人跟導師的組合暫時還可以應付。可是，幾個禮拜後就不一定了。」
「那些貴族該不會打算袖手旁觀吧？」
「會長跟他們商量之後，他們答應出兵幫忙。條件是開放樂園幾週。」
「原來如此，所以你還在這裡浪費時間。」
伊羅白了他一眼：「你以為我願意嗎？」
「不過，這樣也好，正好給新人練練手。最初出來的大都是弱小的魔物，適合拿來鍛煉實戰。但是，要是碰到下午那種人偶，大概也就只有莫尼特老師跟一些貴族魔法師可以全身而退。你什麼時候出發？」
「大約一個月後。協會內黑曜石階級的人都必須去帝都支援，你很快就會收到通知。」伊羅道，「這次，我們不只是負責支援。我們幾個會負責探索是皇宮，莫尼特老師已經獲得博爾洛殿下的同意了。」
「就算是瘴氣減少，還是會對身體造成影響。你現在的身體狀況適合進去嗎？」
「莉莉雅已經答應幫我治療了，所以，大概沒問題。而且，這次還會有聖者同行，我不需要太擔心。」
「說起來，芙妮塔也會治療吧？你為什麼不找她？」
伊羅的表情短暫僵硬。「她現在要幫我處理人偶的事情，沒有那種空閒。」
萊恩挑眉，顯然不信，但也沒有多問。
「說起來，我們很少這麼心平氣和地討論這種事。以前只要提到人偶或者母親，我們一定會吵架。她到底對你施了什麼魔法？」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伊羅的回答有些彆扭，這不是伊羅跟人交往時會講的話。這兩個人果然沒有交往。不過，伊羅基本上是用戀人的規格對待芙妮塔，不曉得他自己有沒有意識到？
跟芙妮塔相處的伊羅，就像露出腹部弱點的刺蝟，讓人忍不住想欺負。
「是我說得太過分了，我很抱歉。」
萊恩因為伊羅意外直率的話而愣住了，驚訝又有趣。為了避免露出太奇怪的表情，他遮掩似的推了推眼鏡。
「我不認識這種哥哥。你是假的吧？」
伊羅默默將萊恩果凍戳碎。
「你剛剛說什麼，我沒聽清楚。」
「……對不起，我什麼也沒說。」
萊恩完全忍不住嘴角的笑意。
雖然莉莉雅是個美人，但萊恩對她沒有好感。根據他對莉莉雅還有芙妮塔的了解，接下來的發展，應該會很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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