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其名為神之劍
知識的詛咒
一千多年前，渡海的六十六位聖者渡海而來。
為首的三位聖者為為瑟伊爾帶來能夠守護的魔力、治病的神蹟，以及懲治惡人的詛咒魔法。聖者們在教會內留下了簡易的紀錄，近百年後，教會才終於將這些資料公開。至此之後，嶄新的魔力使用理論在學術界發酵，徹底改善了人們的生活。
至此，人們為他們塑造神像，製作寫著他們名諱的護身符。
之後，甚至為了更接近「神」而開始進行煉金術的研究。
——其成果就是席捲諾泰夏的「自動人偶」。
＊
一行人終於在聖者們與大魔導師的協助下突破重圍，回到了人偶師設置的據點。
「這麵包真難吃。為什麼過了這麼多年還是這麼難咬啊？」
雖然這麼說，芙蕾雅還是以超乎想像的速度消滅著食物。這樣的她看起來還真像隻倉鼠。不知道是否是錯覺，芙蕾雅那張曾經讓芙妮塔覺得傲慢又難以親近的漂亮臉蛋變得可愛極了。
艾昂盯著芙蕾雅拼命咬著麵包的臉看。
芙蕾雅被看得不開心，抬頭瞪她：「看什麼看？」
「我在想，妳這麼小為什麼可以吃下這麼多麵包？」
「因為這是十年分。」芙蕾雅哼了哼。
艾昂恍然大悟：「說得也是。」
還是繼續盯著芙蕾雅看，芙蕾雅用視線暗示也毫無效果，她因為艾昂的存在也只好注意自己的形象。
「妳知道自己是紅蓮的魂主嗎？」
「哎？尼問偶？」芙蕾雅正滿嘴食物，面露尷尬。她努力吞下食物，裝模作樣地用手帕抹抹嘴，露出甜美過頭的笑容。「不知道耶。魂主是什麼？」
「原型是指系列人偶的雛形，通常由製作者保存，是非賣品。」芙妮塔解釋道。現在她比芙蕾雅高，可以俯視芙蕾雅的髮旋。她努力忍耐著騷擾芙蕾雅的衝動。
「我可是人類。你……您是否搞錯什麼了？」
艾昂盯著芙蕾雅很久，伸手替她拿掉嘴上的麵包屑。
芙蕾雅發出「噫噫噫」的聲音光速退後，但是看起來很高興。
艾昂卻沒有一點做出親暱舉動的尷尬，好像只是撿起路上的小石頭。「剛剛妳能夠透過話語控制人偶就是證據。若非如此，我不會為了保護妳而留守在這裡。」
面對艾昂咄咄逼人的質問，芙蕾雅有點委屈，「我怎麼會知道，回過神來就變成十年後了。難道這是我的錯嗎？」
「確實不是。但是——」
「好了，艾昂。你是問不出結果的。除了我們之外，沒有人知道芙蕾雅就是紅蓮的魂主。這對我們來說很有利，應該想辦法如何利用這個狀況。」
艾昂皺眉：「你打算使用那些人偶？」
「如果有必要的話。」
「你作為聖者，不該使用受難的死者，我們應該憑自己的力量打破僵局。」
「那是理想狀況。如你所見，我時間不多，沒有時間磨磨蹭蹭的。更何況，事情不會發展到最壞的狀況，因為芙妮塔跟伊羅都是讚歌的歌者。」
「就算是現在的你，還是有淨化人偶的力量。」艾昂提高了音量，「擁有力量卻不願意為弱者使用，還能夠配得上聖者這個稱呼嗎？」
「是配不上。所以，你去當你的聖者大人，我只想為自己而活。」
「聖者不應該有『自我』，應該把神的意志當成自己的意志。」
這瞬間，芙妮塔終於理解弗洛提過的「乖寶寶」指的是什麼。這位聖者簡直就是祭司的模範生，很難想像他會放下人類。
「我已經為了人類獻出最重要的東西，我已仁至義盡。做出人偶，是諾泰夏的罪，我作為聖者維持結界已經盡到我的責任。贖罪是罪人的事。」
「你是打算袖手旁觀嗎？」
「嚴格來說，我已經不算旁觀諾泰夏的悲劇。但是，我接下來確實不打算出手相助。」弗洛微笑，眼神很犀利，幾乎是挑釁。他仰視艾昂，卻是俯視的眼神：「如果我拒絕，你要代替神審判我嗎？還是要用芙妮塔脅迫我？」
艾昂微微愣住，被弗洛的挑釁噎得說不出話。
芙蕾雅笑道：「好啦好啦，不要為了我吵架嘛！」
「這件事情與妳無關。」
芙蕾雅的笑容僵硬在臉上。忍了半秒鐘，她還是發怒了：「我是給你們台階下，請你不要說多餘的話！」
艾昂恍然大悟。「抱歉。」
聖者們終於停止爭吵。芙蕾雅吃著麵包，低聲說道：「總覺得艾昂雖然外表年紀比較大，卻比弗洛跟伊薩斯更沒有常識？」
艾昂抬頭看她們：「……是這樣沒錯。」
居然自己承認了！而且還若無其事地回應了悄悄話？兩姊妹完全呆住。
弗洛掩著嘴偷笑。
＊
艾昂顯而易見地沮喪，依萊雅看他沮喪的樣子，覺得有點同情。
許久，她才猶豫地向艾昂搭話：「艾昂大人，如果您想知道核心的事情，我想問伊羅應該比較快。我知道您很著急，但是芙蕾雅才剛醒來，什麼事情都不知道。」
「伊羅……是黑頭髮的那個吧。」艾昂的視線在人群中搜索了一陣，才準確地停在伊羅身上，正好與伊羅四目相接。他沒有立刻開口，而是端詳伊羅的臉蛋，許久才說：「你跟艾爾菲長得很像。只不過，艾爾菲的五官比你柔和。你比較漂亮。」
漂亮。這個形容其實很精確，但沒什麼人敢直說。
——因為直說的人都被伊羅拐著彎修理了一頓。
萊恩因為忍笑而肩膀顫抖，艾昂卻顯然沒掌握狀況。
「我說錯什麼了嗎？」
依萊雅緊急提示：「一般是不會用漂亮形容男性，這措辭不是很禮貌。」
「那該怎麼說？」
「比方說……好看？」
艾昂乖寶寶般地表示理解，並向伊羅道歉。看他的表情顯然不覺得這是冒犯，而且顯然不喜歡好看這種模糊的評論。
伊羅神情複雜地接受了這個評價。
「我從父親那裡繼承了讚歌跟核心的研究成果，現在也是人偶師協會的管理者之一。如果想知道核心的事情，問我比較快。」
艾昂問：「有多少人知道核心的製作方法？」
「那在協會裡算是機密，因為這是被教會禁止的技術，所以只有我跟莫尼特老師知道。在最近三年內也沒有製作新的核心。」
「……那確實問題比較小。我們這裡有魂主，外面的人偶也受到管制，我應該能夠一個人處理掉。」
芙蕾雅插話：「魂主應該是說我吧。但是，這是什麼意思？對我會有影響嗎？如果可以的話，我也想幫忙。」
「魂主是靈魂的原型，核心是靈魂的容器。可惜，生物的靈魂太複雜，單憑人類無法駕馭。唯一可行的方法，就是用現有的靈魂為模型製作……這個模型就是我們所稱的魂主，跟你們所謂的原型意義很相似。」
芙蕾雅問：「那我可以做什麼？」
「什麼都不用做，用紅蓮是最後手段。」弗洛道，「萬一紅蓮的主人出現，指揮他們攻擊的時候，才需要妳幫忙。因為魂主是靈魂的源頭，指令比主人優先。暴露這點的話，妳可能會有危險。」
芙蕾雅呆呆地問：「為什麼？」
艾昂解釋：「這相當於妳擁有起千名不死的人偶軍隊。而且，妳現在的身體狀況也不適合一次操作太多的人偶。所以，請不要離我太遠。」
「是嗎？我覺得我挺健康的。」芙蕾雅試著秀出纖細手臂下的肌肉，但是，未經訓練的身體當然不可能有什麼線條好看的筋肉。
「我覺得妳看起來就很弱。」艾昂表示。
太誠實的後果，就是被芙蕾雅惡狠狠地瞪了一眼。
「我不想知道這種事。你到底會不會說話啊！」
艾昂歪著頭：「我不是正在說話？」
芙蕾雅被氣得臉色脹紅，偏偏又不能像對待萊恩那樣攻擊他。
芙妮塔勸道：「姐姐，稍微溫柔一點比較好吧？」
「不要叫我姐姐！妳用漂亮大姐姐的臉喊我姐姐，根本沒有考慮過我的心情。」芙蕾雅一臉悲憤，視線不時往胸口移動。
「不管外表如何，對我來說妳就是——」
「我不甘心！」芙蕾雅威嚇地對芙妮塔伸出手。
「不、不要過來！」芙妮塔護住胸口躲到伊羅身後，兩人繞著伊羅開始團團轉。
弗洛問道：「為什麼要用那種手勢伸出手？」
伊羅神色凝重地拍掉弗洛的手，「不要學那個動作也不要問，我不想汙染你的耳朵。」
弗洛不滿道：「我已經活了超過一千年，不是小孩。」
「不要問芙妮塔、也不能去問芙蕾雅，還有，不要學那個手勢，那是性騷擾。」
弗洛困惑地看著自己的手。
沉默了大概半分鐘，才「啊」地臉紅起來。艾昂好奇地湊過來問他什麼意思，弗洛抵死不從，拒絕回答。
聖者大人還真是單純啊。
＊
於是，艾昂負責當芙蕾雅的護衛，眾人達成目的決定班師回朝。
……
入夜了，負責護衛的聖者們併排坐著。
弗洛道：「老實說，我很驚訝你沒有選擇殺了芙蕾雅。她是魂主，意味著她可以掌控軍隊，很有更可能因此被利用。所以，你才會問她為什麼是魂主吧？」
「……是的。但是，我現在還是很猶豫，不知道怎麼做才是正確的。請告訴我，怎麼做才是正確的？」
弗洛悠悠嘆息，拍拍艾昂的肩膀。「艾昂，我很快就會離開了。在那之前你必須學會自己思考，所以，我這次不會給你答案。」
「……因為我動念殺人，所以你想懲罰我嗎？」
「並非如此。即使我們是兄弟，也不需要做出相同的選擇。你應該自己思考，選擇不會後悔的做法。」
艾昂皺眉：「就算我決定殺死她也可以嗎？」
「當然可以，只是我會盡全力阻止你。」
艾昂陷入思考性的沉默。安靜了很久，他說：「還是暫且維持原狀吧。就算她真的有意掌握軍隊，我也能在搶先阻止她。畢竟我不想跟你為敵。」
「正好，我也不太樂意。」弗洛輕笑。
同樣存在了千年、作為聖王的贗品目睹了千次落葉、千載降雪，卻有像是艾昂與弗洛這樣的差別。猶如世界上不會有相同的人類、一樣的雪。
「雖然我對拯救諾泰夏沒有興趣，但是，是我們讓帶來自動人偶，確實讓它們消失的義務。為了讓守護在此的其他同伴也能安歇，我會適當地協助你。」
「……你非得離開不可嗎？」
艾昂比弗洛高，此刻卻孩子似的看著弗洛，惴惴不安。
「是的。如果你有什麼必須活下去的牽掛就活下去，如果討厭人類也可以從聖者退休。現在有什麼想做的事情嗎？」
艾昂看著弗洛，很認真地說：「我希望能你能活下去。」
「換一個目標吧。」弗洛呵呵笑。
「那就是……讓人偶核心的技術從這片大陸上消失，讓墮落的兄弟能夠安息。」
「是個很有挑戰性的目標呢。」
「這些年我一直在想，如果我們聖者到底跟人偶有什麼差別。雖然時間比較長，但聖者跟人偶一樣會墮落，就連那個伊薩斯也會用盡力量。」艾昂說，「如果我們身上有神的祝福，為何神又會放任他的子民墮落呢？」
「是因為我們的身體是沛諾諾女神為我們製作的，我們在下界並沒有實體。即使是女神的威能，也不能夠讓我們既存更久。因為我們不屬於這個世界，所以，終究會離開。但這是官方答案。我也認為神應該眷顧我們，讓我們以更體面的方式離開。」弗洛說著露出苦笑，「不論我們究竟是神還是魔，我自認沒有做任何侮辱聖者威名的事。這世界上有許多被人們視為守護者的魔物，更有作惡的神。我們作為非人的存在，也能夠決定自己的定位。」
艾昂細細咀嚼這番話，撫著自己的心臟。
——胸膛下是一顆散發神秘的微光的紅色寶石，上面刻畫著複雜的魔法陣。
人類製作的人偶核心跟勝者的心臟非常相似，卻是煉金術的成品，是極深的暗紅色。像是不會跳動的心臟，也像是乾涸的血跡那樣的顏色。
最早人偶的核心被稱為「蘇米芙之心」，在人類的傳說中是能夠釀造靈魂的奇蹟之石。即使有冥界之花而來的雅稱，仍無法改變它是死者牢籠的事實。
弗洛輕輕握住伊薩斯的核心，閉上眼睛，猶如緊握著神的聖徽祈禱。
不死者的盛宴
在兩位聖者護送下，回程的路上順利到令人髮指。
芙蕾雅坐在守護者的手臂上，半夢半醒地瞇眼小睡。除了一開始那次之外，她胃口不好，清醒的時間也不算多，經常在睡覺。沒多久，她更縮著身體喊著冷，不情願地接過萊恩給的外套。
芙妮塔忍不住碰了下芙蕾雅的睡容，她慢悠悠地睜開眼睛。那雙藍眼睛許久才找到焦點：「……幹嘛？」
芙妮塔覺得自己好像有了妹妹，但這絕對不能說出口，只有抿嘴偷笑：「沒什麼。」
芙蕾雅被吵醒，有點不高興：「妳是萊恩嗎？我可不記得我有這麼煩人的妹妹！」
萊恩抗議：「別把我當成罵人的詞！」
「如果說像伊羅根本就是讚美。雖然長大的萊恩意外地好看，但還是伊羅比較漂亮。對吧，芙妮塔？」
「漂亮應該不算是讚美吧？」芙妮塔忍不住去看伊羅。
雖然不敢直說，但伊羅確實挺漂亮的。伊羅大概讀出了芙妮塔視線中的涵義，不太高興地挑眉，卻沒說什麼。
萊恩道：「妳們太過分了，我不說話的時候也是個學者型的美男子呢！」
雖然這基本是事實，本人說起來卻感覺特別微妙。
芙蕾雅皺眉：「你就是自信心過剩這一點特別討人厭。」
「哦，芙蕾雅姐姐說我自信心過剩？妳要不要照照鏡子看誰才是過度自信的人？」萊恩被芙蕾雅的視線嫌棄得受不了，忍不住反擊。
「你說誰自信心過剩！」
「誰回答就——」
伊羅伸手摀住了萊恩的嘴，強制中斷他的發言。
「萊恩，都是要結婚的人了，這麼孩子氣，依萊能安心的嫁給你嗎？」芙蕾雅在旁邊偷笑。伊羅繼續說：「對小孩子要用對小孩的方式。」
「人家才不是小孩子！」芙蕾雅抗議。
伊羅笑了，表情很溫柔，話卻不怎麼客氣：「妳現在的表現像成年人嗎？」
芙蕾雅頓時語塞。
為了自我證明，她在接下來的時候試圖表現得更端莊，姑且就這樣在夜間回到了位於巴基斯塔湖之外的基地。
＊
回到基地的時候，已經是半夜。
莫尼特老師進入帝都救援暫時不在，芭芭拉負責守夜。她本來還半夢半醒的，看見眾人回來，一句「歡迎回來」還沒說出口，笑容就徹底將在臉上變成錯愕接著發出飽含喜悅的尖叫：「艾昂大人！您是神之劍，艾昂大人對吧？」
艾昂坦率地接受她的注視，微微點了頭。「妳好。」
「我是芭芭拉，已經成年了！」
這個介紹讓艾昂摸不著頭腦，但他還是微微點了頭。
「說起來好像人增加了……哇！是迷你版的芙妮塔學姊！」
芙蕾雅激動地跳起來：「不准說迷你！」
「芙蕾雅姐姐，這可是客觀的事實，早點接受現實也是對妳好。」萊恩以格外禮貌的口吻說道，「正好，我很快就要結婚了，妳可以來當我的花童。」
「萊恩，你、你這——」
萊恩嘴上說贏了，得意得鼻子都要翹起來。
芙蕾雅咬著下唇，快被氣哭。她本來想走向芙妮塔，礙於姐姐的身分，卻還是忍住了，最後縮到伊羅身後。「伊羅，你說說萊恩。」
伊羅瞥了她一眼：「別找我，找依萊管她還有用點。」說著把她從自己的袖子上拔下來。芙蕾雅氣鼓鼓的去撈他的手臂，伊羅閃得飛快。
「姐姐妳為什麼不找我？」
芙妮塔有點吃醋，但也不知道是吃誰的醋。
「正因為是姐姐吧。」伊羅心情似乎不錯，笑起來格外好看，芙蕾雅看呆了。她笑道：「這樣就對了嘛！帥哥就該笑一笑，保養眼睛。」
「那種事情去找萊恩，不要強人所難。」
芙蕾雅正色道：「想到那是萊恩，就突然不感興趣了。」
「芙蕾雅好過分！」
「像萊恩你這種變態跟蹤狂居然能夠追得到依萊，真是不敢置信。」
萊恩推了推眼鏡。「謝謝妳的讚美。」
兩人又吵了起來，依萊雅跑來勸架。芙蕾雅聊起過去相處的過程，問起芙妮塔跟伊羅認識的過程。兩人都沒說話，萊恩把芙妮塔與伊羅初次見面的事情一併說了。
芙蕾雅一愣一愣的，她的視線在伊羅跟萊恩身上來來去去。
「伊羅，你是老師嗎？」
「雖然有教師的資格，但其實沒有上課過。芙妮塔算是我第一個學生。」
芙蕾雅道：「我也想要伊羅當老師，收我當學生好不好？」
「不要。但人偶師是相當細緻的工作，而且需要很長時間的訓練。我是協會的七賢，不能收新手。」
伊羅只好解釋了七賢、人偶師的工作以及訓練等內容，芙蕾雅聽得頭昏腦脹，呈現放空狀態。伊羅拍了她的腦袋：「對吧？我就說妳不會有興趣。」
芙蕾雅雖然被摸了頭，卻顯得有點開心：「伊羅你有對象嗎？」
伊羅因突如其來的問題而愣住。「跟妳沒關係。」
芙蕾雅笑道：「那就是沒有。也就是說，我還有機會嗎？」
「妳沒機會，因為人家早就心有所屬了。」萊恩笑得特別欠揍。
芙蕾雅很震驚：「是是女的嗎？可愛嗎？」
「哼哼，妳想不想知道伊羅的心上人是誰？」萊恩故意壓低聲音，芙蕾雅雙眼發光顯得很有興趣，連忙點頭。
奇怪的是伊羅有點無奈，卻沒阻止。
萊恩笑得更燦爛：「不告訴妳。」
「你這麼大嘴巴，伊羅才不會跟你說呢。對吧，伊羅？」
伊羅沒回答，卻是笑了。
芙蕾雅瞪大眼睛：「哎，不會吧！你真的跟萊恩說了嗎？」
「……沒說。」
芙蕾雅不是什麼纖細的人，卻能知道伊羅的反應代表的意思，顯見他們真的很熟。不知何故，芙妮塔隱約有些吃醋。
但這也沒辦法，畢竟姊姊很可愛。
那天，莫尼特老師一直沒回來，他們聊到很晚才睡。
芙妮塔從夢中醒來時，確認似的往身邊看。
芙蕾雅睡得很沉，發出均勻的呼吸聲。她抱住芙蕾雅。
「真的是姐姐啊。」
＊
秋意正濃，月色不明朗，陰暗的巴基斯塔湖水波粼粼。
被黑霧纏繞的皇宮憂鬱地凝視湖中倒影，映照出一高一矮的兩人並行的身影，正是艾昂與弗洛。昏暗的月色照在四周的二、三十只人偶殘骸上，艾昂沉默地將光之禮讚收入劍鞘。
「神之劍即使沉睡了十年，還是一樣鋒利呢。」弗洛笑著稱讚，卻看見艾昂把把光之禮讚遞給他。「我很高興，但我不會收。」
「我沒有劍也可以活下去。更何況，如果你不在的話，我會很困惑。」艾昂說。
「困惑是什麼意思啊？真不可愛。」弗洛噗哧笑出來，「不過我聽懂了。你是想說，我不在的話你會寂寞嗎？」
艾昂的表情空白了半秒，似乎對這個詞彙感到困惑。「應該是。不可以嗎？」
弗洛愣了一下，卻笑了：「不可以。」
「好吧。」艾昂默默收回光之禮讚。
相處久了，弗洛竟然能從那張沒表情的臉上看出一點沮喪的味道。
「你打算怎麼處理芙蕾雅的事？她是魂主，不能放任。」
「目前看起來她暫且無害，還是芙妮塔的姊姊。為了避免她被利用，我必須看著她。」艾昂的手指在「光之禮讚」上面摩娑，神情有些陰暗，「犯錯的人必須付出代價，我想光聖皇大人一定會支持我的選擇。」
弗洛沉默了半晌，勾出頗嘲諷的淺笑。「還真是方便的神。」
「什麼意思？」
弗洛眼眸中是一種令人難以看懂的情緒。「不要試圖把你的罪歸給神。我們的信仰著光明神，但我們的榮耀跟罪孽也只屬於我們自己。你可以按照聖典的指示生活，但是，懲罰罪人不是我們的責任。」
「什麼意思？」
弗洛眺望著遠處的湖泊。
此刻，月色明亮，黑霧逐漸散去。弗洛在湖畔駐足，艾昂循著他的視線往遠處，兩人眺望著皇宮的遠景。
「……人類製作了自動人偶，也創作了讚歌。我們遇見威廉那樣的人偶師，但是，這世界還有查德，也有伊羅與芙妮塔。人偶之中有殺戮者，也有徘徊的亡魂。」弗洛悠悠道，「艾昂，千萬別忘記，白色染上太多顏色就會變成黑色。你可以選擇干涉人類，不該是為了榮耀光聖皇，而是為了自己。不要做出讓自己後悔的選擇。」
「這有什麼不同嗎？」
「完全不同。」
弗洛對艾昂一笑，那笑容有點像是看著無理取鬧的孩子，艾昂很熟悉弗洛這種表情，卻從他的笑容中看出一點頑皮的惡意。
「不告訴你。」
籠罩帝都的陰霾逐漸散去。
再臨王都的聖者有如歸人，更似過客。
＊
守衛在湖畔找到了幾十只被斬殺的人偶，基地亂成一團。
芙妮塔剛醒，看到桌上放著幾十棵寶石狀的東西，突然明白了什麼。
「那些人偶是你們處理的嗎？」
艾昂說：「我撿了一點核心回來想研究，只不過沒什麼進展。」
「果然還是該活捉回來的。」弗洛有點遺憾。
這種出門捉隻小鳥那樣的口吻，讓芙妮塔久違地想起十年前跟弗洛一起生活的時候。那時他也會出門『活動筋骨』，輕鬆扛回幾只三、四公尺的巨熊……
「這是核心嗎？」芙妮塔有點不確定。
「是啊。我之前也提過艾昂很強吧？」
芙妮塔看向桌上堆著的二、三十顆核心，覺得這跟她想像的很強好像不太一樣。
「雖然說外表看起來很相似，但這些核心的魔法運作方式有點不一樣。還有其他地方能製作核心嗎？」
「王家圖書館可能有相關紀錄，但我不確定。不過皇家人偶師應該都知道？」
伊羅道：「不就是莫尼特老師嗎？」
「可是紅蓮的製作人有四個啊！還有一個好像是莫尼特老師的同門，是個抽著菸斗的胖子？是個看起來很陰險的老頭，老是穿著黑色衣服，好像小偷。」
「……真抱歉，我也喜歡穿黑色衣服。」伊羅沒好氣道。
芙蕾雅正色道：「帥哥穿什麼都好看，完全不需要擔心！」
「芙蕾雅？真的是芙蕾雅？」
門被推開，莫尼特老師滿臉驚喜。
芙蕾雅愣了一下，才撲進他的懷裡。「莫尼特老師！」
莫尼特老師笑呵呵地拍他的背，與艾昂打招呼，這才問芙妮塔事情的經過。芙妮塔把找到艾昂跟芙妮塔的事情說了一遍。
「芙蕾雅，妳是不是長高了？」
艾昂與弗洛反映相同，一起湊了過去，一左一右地包圍芙蕾雅。芙蕾雅被兩人包圍，居然臉紅了。
「確實高了一些。艾昂，你怎麼看？」
艾昂皺眉：「瑟伊爾大陸的在魔力元素不活躍，即使有神器加持也不可能完全停止時間。也就是說……狀況可能超乎想像。」
弗洛道：「你不是說要跟著她？這樣一來沒什麼改變吧。」
芙蕾雅道：「等等，我怎麼什麼也沒聽說！」
弗洛笑道：「妳當然不知道，因為沒有拒絕這個選項。」
「太專制了！」
「這是特殊狀況，我們也是為了妳的健康著想。」
芙蕾雅抗議無效，在聖者們的敦促下躺回他們布置好的魔法陣。雖然仍滿口抱怨，但她還是睡著了。
＊
那夜，弗洛與莫尼特老師悄悄見了面。
「好久不見，查德，你老了很多。」
「您倒是跟五十年前一模一樣呢。」
「緣分真是不可思議。如果我知道你跟威廉都會成為人偶師，我就絕對不會教你們魔法。」弗洛道，「不過，正是因為我救了你，所以你才能研究出人類的讚歌，我跟伊薩斯也因此得救。我本以為女神是為了考驗我們，才讓我們犯錯。現在看起來，這反而像是祝福。那之後你過得如何？」
「我跟默思因為製作人偶，就被教會趕出去。在我們無處可去的時候，被招攬進皇家研究院，成為皇家人偶師。我們負責的項目是製作賽琳希莉爾小姐的身體，有了徒弟後，我就讓他們研究讚歌以及傳聲人偶。」
弗洛有點驚訝：「據我所知，先代把精靈當成魔力水晶看待。對他來說，賽琳希莉爾只是道具。」
莫尼特老師苦笑：「沒錯，那是王子殿下的請求。」
「……原來如此。所以，你才放任國王被殺，而讓王子活下來。也就是說，你還是對諾泰夏的王家有所期待？」
「我不否認。」
弗洛微笑地點頭，「這是否意味著你要與我們聖者為敵？」
「我由衷希望不會發展成那樣。」查德．莫尼特態度堅決，「聖者大人，我能理解您對王族沒有好感。但是，這場災難不只是王族一手造成，將所有的問題歸咎於無罪的王子甚至身為受害者的大魔導師，過於簡化問題。」
「那是你的意見，但我想知道你的理由。」弗洛道。
面對聖者不算友善的視線，查德．莫尼特仍未退縮。
「聖者大人，一直以來，您不曾插手人類的爭端。這次，請您也在一旁守護著我們。我們人類的事情，請讓我們自己解決。」
弗洛愣了一下，卻笑了開來。
「正好，我也厭倦教會那些人了。查德，你的學生們非常優秀，你們的歌已經改變了各這國家的未來……讓我看看你選擇的路吧。」
年邁的皇家人偶師露出苦笑。
「請好好期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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