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跨越泥淖來到妳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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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人散步回家,芙蕾雅小跑著進屋子,跟莫尼特老師與薇絲塔打過招呼。艾昂跟在最後,像是雕像一樣安靜。

  薇絲塔有點感慨:「芙蕾雅真的完全沒變,看到妳,好像回到了過去。」

  芙蕾雅道:「您也完全沒變啊!雖然說皺紋多了那麼幾條。」

  「後面那句話是多餘的。」薇絲塔不高興了,捏住芙蕾雅的臉頰。芙蕾雅被掐住臉頰,老實地說了「對不起」。

  眾人哈哈大笑。

  芙妮塔注意到,艾昂對於眾人的反應感到疑惑,他花了半秒鐘思考,決定放棄理解。薇絲塔注意到站在最後面的艾昂,走到他面前,對他鞠躬。

  「初次見面,艾昂大人。我是伊羅的母親,薇絲塔.派伊森。一直以來,我家的孩子受到您很多照顧。」

  「妳好。」艾昂盯著她看了半秒鐘,看得非常仔細,好像想看出什麼。

  「艾昂,不要亂看。」芙蕾雅扯了扯他的袖子,艾昂才收回視線。

  芙妮塔這才意識到,艾昂剛剛是在確認皺紋在哪裡,薇絲塔的表情卻異常嚴肅,顯然以為聖者大人是在做更認真的事情。

  ……這位聖者大人非常需要重新教育。

  艾昂道:「我想糾正一點,我過去並沒有照顧他們,未來也沒有這個打算。」

  薇絲塔眨了眨眼,明顯感到意外。

  「我了解了,看來您比較欣賞直來直往。那麼,我有一些問題想要請教……您對人偶有什麼看法?」

  「我認為製作核心的技術應該從世界上消失。但是,我不信任教會、不願意協助王族,至於你們人偶師……我也不算喜歡。不過,既然弗洛相信你們,我會給你們說服我的機會,我可以最低限度地協助你們。」

  這其實是相當傲慢的發言,艾昂說起來卻如呼吸般自然。

  「回答我一個問題。對你們來說,人偶究竟是什麼?」短暫停頓後,艾昂緩緩開口:「對你們而言,聖者到底算什麼?」

  芙妮塔輕聲說:「是同伴。」伊羅也點頭表示同意。

  芙蕾雅思索了一陣子,跟著回答:「很厲害,但意外地是笨蛋。」

  這基本上說的是艾昂,但他反應卻很平淡:「還有呢?」

  「是一群很厲害的人,感覺跟教皇大人差不多。不過比教皇大人厲害多了,」萊恩抓抓腦袋,「哦,還有長得特別好看。」

  這些評論越來越沒營養,莫尼特老師與薇絲塔正在苦思。

  「是希望。」薇絲塔說。

  「聖者大人的存在是祝福也是詛咒,同時也是救贖。」最後,莫尼特老師緩緩開口:「如果聖者們沒有到來,諾泰夏也不會有人偶師,我肯定會過著完全不同的人生。老實說,我也曾埋怨過你們,但是,這只不過是推卸責任罷了。毀掉帝都的不是聖者,而是人類的貪婪。」

  莫尼特老師走道艾昂身邊,雙手交握,猶如對神像祈禱。

  「我過去曾研究過人偶核心,研究成果間接造成了今日的悲劇。如您所知,我是個罪人,一心想在死前贖罪。神之劍啊……您願意給我們彌補的機會嗎?」

  艾昂盯著莫尼特老師看了很久,緩緩開口。

  「不。」

  「為什麼?」莫尼特老師愕然。

  「你研究過人偶,卻也為我們帶來讚歌。查德,不論是艾爾菲.派伊森或者威廉.默思的死,或是人偶的存在,都不是你一個人的責任。這些年來,你所做的事早以彌補你犯過的錯。你是做錯了,你不應該詛咒你自己。」

  「……艾爾菲會原諒我嗎?」

  「他沒有責怪你,威廉也是。」艾昂想了想,「我不會是你的審判者,也不會給你救贖。但如果你希望,我能夠聽你告解。」

  查德.莫尼特顫抖的手被輕輕握住。艾昂的手沒有溫度,卻很輕柔。

  老人垂下頭,雙手微微顫抖,眼淚安靜地落下。

  *

  芙蕾雅搬進芙妮塔的房間,看到床就跳上去滾來滾去。

  艾昂站在門口看芙蕾雅毫無氣質的玩樂,但並非大人看著孩童的慈愛,反倒是看著稀有動物那樣的好奇眼神。

  ……這位聖者真的有點奇怪。

  「謝謝您一直照顧姐姐,接下來請交給我吧?」

  「沒關係,我可以做到。我在她身上下了十三種結界還有五種追蹤魔法,只要仍在瑟伊爾大陸上,就能夠精準定位。」

  看起來聖者大人聽不懂委婉的話。芙妮塔只好改了說詞:「我們有點姊妹的悄悄話想說,能麻煩您給我們一些空間嗎?還有,剛才的話不要告訴姊姊。」

  「我已經跟芙蕾雅說過了,她說我是跟蹤狂。跟蹤狂是什麼意思?」

  艾昂沒有常識的程度跟弗洛不是一個等級,而且也不怎麼委婉。芙妮塔扶額,只好跟艾昂解釋。艾昂似乎不怎麼反感:「也就是說,弗洛應該也算妳的跟蹤狂。」

  「什麼意思?」

  「弗洛在妳身上用了七十六種防護跟追蹤系的魔法,所以,大家都知道妳對他來說很重要。我現在用的是最低限度的基礎魔法,沒有騷擾的疑慮。」

  芙妮塔有不祥的預感。「大家是指?」

  「所有的聖者。」

  這種遲了許久才發現的情感,讓人開心又疼痛。想起了弗洛,內心沒來由地陰鬱下來,像是突然被奪走了呼吸。

  「目前我暫時不打算做到那種程度。如果有需要,我會跟你們討論。那麼,我先告辭了。」

  艾昂離開後,蕾雅的聲音傳來:「太好了,電燈泡終於走了。」

  「妳不喜歡艾昂嗎?」

  芙蕾雅歪著頭想了一下。「倒不至於,只是有種被監視的感覺。他雖然是美男子,但跟我想像的聖者完全不一樣。說起來,伊羅變得跟艾爾菲叔叔好像哦,不過他比艾爾菲叔叔漂亮。我一直沒看到薇絲塔阿姨,我還以為她也死掉了。」

  「話說回來……芙妮塔,妳找到父親了嗎?」

  她的口氣很輕鬆,芙妮塔愣了一下才意識到她在問什麼,聲音有些乾澀:「還沒有。我請伊羅幫我找過,但是一直沒有找到。」

  芙蕾雅微微點頭,反應出奇地冷靜。

  「其實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但是是艾昂告訴我的。他說在準備參加艾爾菲叔叔的葬禮致詞,那時候我才知道艾爾菲叔叔死了,父親大概也凶多吉少。」她沉默了幾秒,「芙妮塔,雖然我還是小孩子,但我仍然是你的姐姐。有關父親的事情,我希望能從妳口中聽說。」

  「……抱歉。」

  壓抑的沉默突然到來。

  芙蕾雅猶豫了很久,才終於開口。

  「妳不希望我回來嗎?妳好像不是很開心。」

  「不是因為妳的關係。」

  「是因為艾昂?雖然我搞不太懂,但是我總覺得大家都知道為什麼。伊羅就算了,連那個萊恩都知道妳為什麼避著艾昂。而且,妳有煩惱就去蹭男朋友找依萊雅,我可是妳姊姊,妳應該先找我才對吧!我哪裡比不上萊恩!」

  看著芙蕾雅滿是怒氣的臉,芙妮塔居然覺得她有點可愛。

  「不准笑,我是認真的!」

  「妳還記得弗洛嗎?就是比艾昂小一點的聖者。」芙妮塔坐在床上,與芙蕾雅並肩。芙蕾雅摟住她的手臂,靠在他肩上,像是什麼小動物似的。

  「當然!就是那個老氣橫秋的年輕聖者吧?艾昂也經常提起他。」

  芙妮塔思索著簡潔的說法:「十年前我被他救了,之後就跟他一起生活,這期間一直喜歡著他。」

  「妳喜歡那個弗洛?那伊羅怎麼辦?」芙蕾雅瞪大眼睛,沒多久,驚訝變成羨慕:「腳踏兩條船真好。」

  「我沒有,而且我告白過,也被拒絕了!」

  「別難過了,來姊姊懷裡哭。來!膝枕!」

  芙蕾雅說著對她張開雙臂。芙妮塔無言以對被芙蕾雅強制撈入懷裡,把頭髮弄得亂七八糟。這種一廂情願的憐憫沒什麼安慰作用,但看她胡來總覺得心情變好了些。

  「原來如此,艾昂的臉讓妳觸景傷情……不然讓他戴面具怎麼樣?雖然可惜了那張臉,而且看不到臉的話艾昂感覺更煩了。」

  「姐姐,妳好像對艾昂大人特別失禮。」

  「他又不會生氣。」芙蕾雅笑道,「雖然不能叫艾昂戴面具,但是妳隨時都可以找我談心喔,誰叫我是妳姐姐呢。」

  沒多久,芙妮塔睏了,芙蕾雅還精神奕奕地拉著她說話。第一天,這還算是姊妹培養感情,但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半個月後,芙妮塔開始察覺問題。

  ——她跟芙蕾雅的作息時間差太多了。

  芙蕾雅晝伏夜出、艾昂不需要睡眠,幾天下來芙妮塔連白天也想睡。加上艾昂有時候會替芙蕾雅治療,意外成了打斷睡眠的幫兇。


色誘

  這天,芙妮塔終於受不了芙蕾雅晝伏夜出的習性,向伊羅借了浴室想要暫時休息。

  途中芙蕾雅闖進來,兩人一起泡了澡,還被她以關心之名性騷擾。雖然開心,但是疲勞度又增加了。芙妮塔被泡得暈呼呼,疲憊不堪地躺在沙發上。

  伊羅的聲音輕飄飄地傳來:「妳就這樣睡在這裡?」

  「好累……」芙妮塔說。

  「妳這幾天好像特別累。怎麼了?」伊羅看她沒有動作,替她擰乾頭髮。他的聲音低沉,感覺好像催眠曲。

  「我從艾昂大人那裡聽說……我身上還有弗洛哥哥的守護魔法。我問過其他人,他們說,這種永久魔法需要消耗特別多能量,所以非常少見。我最近常常在想這件事,有時候會睡不著。」芙妮塔沉默了一會兒,「我可以留在這裡嗎?」

  「當然可以。」

  如果是平常的芙妮塔,能夠聽出伊羅有點不情願。但她實在累了,靠在伊羅身上,模糊間聽到伊羅跟她說話。

  芙妮塔在他懷中找了個舒服的位置,心情似乎好了一點。

  芙妮塔幾乎要睡著了,雖然她知道有危險,卻仍止不住睡意。她無意識地摟住伊羅,於是伊羅被她一起拉在沙發上。

  實在太想睡了,腦袋很沉重。伊羅好像說了什麼,卻沒聽清楚關鍵詞。「可以……嗎?」芙妮塔迷迷糊糊地答應。然後感覺到了伊羅在吻她。這次吻的卻不只是嘴唇,柔軟的吻最初落在頸子上,慢慢往下來到胸口。

  在伊羅的手由腰部開始往上探的時候,芙妮塔瞬間驚醒,去擋他的手。

  「換件睡衣吧。」伊羅在敞開的胸口輕輕啄了一口,細碎的親吻從胸口來到脖頸,接著是耳後:「不要考驗我的自制力。」

  ——可惜調情的話沒有造成效果,芙妮塔安穩地睡著了。

  芙蕾雅頂著濕潤的頭髮跟艾昂一起出現。「哇,我是不是打擾你們了?」

  伊羅瞪了她一眼,默默地把芙妮塔打橫抱起,往樓上走。

  「站住!伊羅,你想對我妹妹做什麼?」

  伊羅停下腳步。「還能做什麼?當然是睡覺……字面上的意思。」

  「兩位晚安。」艾昂從善如流,芙蕾雅目送伊羅抱著她離開,忍不住道:「公主抱真好,好羨慕。」

  「什麼是公主抱?」艾昂問。

  「就是剛才伊羅把芙妮塔抱起來的動作,你不覺得很浪漫嗎?」

  「抱歉,我不這麼覺得。」艾昂不怎麼纖細,仍看出芙蕾雅羨慕的表情。「妳想試試看嗎?」

  「想!當然想!」

  但是這跟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樣,艾昂用單手就把她抱起來,像是在拎隻小狗似的。拎起芙蕾雅,他才發現不對,花了半秒鐘回想伊羅的姿勢而改成雙手。

  唯一值得稱讚得大概是艾昂雖然纖細,擁抱卻相當有力這件事。

  芙蕾雅笑呵呵地摟住艾昂:「好像變成公主了。」

  艾昂道:「那是錯覺。」

  「少說幾句話不會死!」

  艾昂一開口,被聖者大人服侍的好心情降低了一半。這傢伙實在沒情調,還樂於戳破芙蕾雅的粉紅泡泡。艾昂突然開口道:「這幾天相處以來,我知道妳不是危險人物。但是,我還是必須待在妳身邊。作為紅蓮的魂主是比想像中還危險的事。半年之後,我就會離開。」

  「……你、你聽到啦?」

  芙蕾雅有點尷尬,但被艾昂摟著,也無處可逃。

  偏偏艾昂反應特別冷靜,繼續說下去:「如果有需要,我可以用隱身魔法,可以在妳睡覺的時候治療。」

  「不需要,現在這樣就很好。」

  「妳不是覺得困擾嗎?」

  「現在不覺得了。艾昂,你為什麼不去神殿?」

  不知道是否是錯覺,艾昂好像嘆了氣,「我不能確定現在的教會是否跟我走在相同的道路上。其他的事情我還沒有規劃,可能會在諾泰夏旅行,順道去見其他聖者。我也不知道能去哪裡。」

  芙蕾雅沒能回答,暗暗有些同感。

  艾昂抱著她回到屋內,將她輕輕放在床上:「半年後,我就能夠把妳治好,到時候,妳必須為自己打算。妳不可能一輩子跟芙妮塔一起生活,必須儘快考慮自己的未來,培養謀生的能力。」

  「這會不會……太快了?」

  「假如伊羅跟芙妮塔結婚了,他們也會有孩子。結婚後的人,以家庭與孩子為中心,到時候妳會覺得寂寞,必須提早尋找生活的重心。妳現在之所以能向他們撒嬌,是因為妳還是小孩。可是,妳已經十三歲了,再兩年就會成年。妳現在還覺得,這話說得太早嗎?」

  「確實如此。」芙蕾雅被這番話堵得說不出話,悶悶地垂下頭。

  艾昂看她心情不好,也不知道怎麼安慰,最後還想起芙蕾雅之前的話。

  「我去樓下,我會等妳睡覺的時候治療。」

  芙蕾雅不自覺揪住艾昂的衣襟。

  艾昂歪頭看她。「怎麼了?」

  「可不可以留下來?我現在不想一個人待著。」

  這話說出來有點羞恥,如果對象是芙妮塔或者伊羅,她肯定說不出口。但她知道艾昂會同意,而且不會評價她。

  艾昂猶豫了一下,這才答應。

  「抱歉,我是不是說了多餘的話?」

  「不,確實是我考慮得太少。謝謝你。」芙蕾安靜了幾秒,才敢摟艾昂的手臂。

  艾昂道:「太近了。」

  「沒關係。」

  芙蕾雅囁嚅,她本來想撒嬌,對象是艾昂也只好節制。芙蕾雅一直表現成適應良好的模樣,為了姐姐的自尊也不大敢跟芙妮塔講述,就這樣積壓在心裡。

  艾昂說得沒錯,但他的「正確」雖溫柔卻也很殘酷。

  他的話把壓抑在心中的不安一下子挑明,甚至無法假裝看不見。芙蕾雅下意識摟得更緊一些,或許是錯覺,但她確實感覺安心了不少。


失戀

  被艾昂說過「應該為自己打算」後,芙蕾雅才開始觀察四周的人。

  這樣一觀察,才發現了令人驚訝的答案——

  所有人都很忙,只是抽空陪她而已。就連芙蕾雅一直看扁的萊恩也是!

  兼任人偶協會會長的伊羅不提,萊恩主要負責父親的葬禮、婚禮的準備,依萊雅也在協會負責煉金師的工作,更是協會的中流砥柱,負責帶領新人與其他複雜的協調工作,堪稱煉金協會的背後領導人。芙妮塔作為伊羅的助理分攤工作,偶爾也協助騎士團巡邏,最近似乎準備帶領即將到來的新畢業生。

  「連萊恩那小毛孩都要當爸爸了。伊羅,我該怎麼辦?」芙蕾雅湊過去看他寫字。文字整齊纖細,就如同伊羅給人的印象。仔細一看,文字用詞不算艱深,乍看之下是簡易的講義,但有一些芙蕾雅看不懂。

  「伊羅,這是課本嗎?」

  芙蕾雅坐在伊羅對面,看著他書寫的姿勢。墨水勾勒出的字跡端正又漂亮,就像伊羅這張幾乎沒有瑕疵的漂亮臉蛋。

  「是啊。莫尼特老師正式接受會長工作,就把一部分的教學工作分給我。」

  這瞬間,芙蕾雅才強烈地意識到,一同成長的青梅竹馬早就已經是成年人了。只有她被留在過去,不情願地變成累贅。

  芙蕾雅小心翼翼地偷窺伊羅的側臉。那張漂亮的側臉看不出情緒。

  胸口很悶,像是被掐住似的呼吸困難。

  這瞬間,她很想摸伊羅的側臉,還有他握著羽毛筆的手。但是,想法僅止於腦內。

  「伊羅,我很麻煩嗎?」

  「妳是很麻煩,但我們不介意。」伊羅書寫的書寫的聲音趨緩,接著停下來。「怎麼這麼問?」

  芙蕾雅沒有立刻回答,雙手攢著裙子,伊羅的注視讓她更緊張了。

  「大家都變了,只有我跟以前一樣,還是小孩子。以前我才是姊姊,是負責照顧別人的角色,現在卻變成累贅。父親不在了,熟悉的人都跟以前不一樣……感覺像是做了惡夢一樣。我不喜歡這種感覺。」她頓了頓,伸出手指碰了伊羅的臉,「可惜這不是夢。」

  「雖然我的狀況跟妳不能比,但是,我也是事發之後一年才從帝都回來,跟妳有過很類似的經驗。那時候我的狀況很不好,除了被陽光照到會刺痛之外,經常毫無胃口,有時候甚至會嘔吐。除了身體不舒服之外,也不太能接受父親的死,不能諒解母親,這段時間過得很糟糕。唯一幸運的是,我還有個弟弟,而且,妳也有個妹妹。」

  伊羅說著露出笑容。

  「除此之外,妳還有我啊。」

  他笑起來的時候,比實際年齡還要年幼,甚至有點可愛。這瞬間,過去那張少年的容貌終於能夠與眼前的青年融合。

  芙蕾雅一直非常喜歡伊羅的笑容,看他笑,心情總會飛躍起來。

  ……原來如此。原來我喜歡伊羅。

  「怎麼哭了?」伊羅伸手想摸她的臉。芙蕾雅明顯避開他的碰觸,「你明明很忙,根本不會陪我。如果不是真心的,就不要那麼說。雖然你很高興萊恩能夠陪你,但是,我又不是你……我為什麼非要高興不可!」

  眼淚非但沒有止住,芙蕾雅哭出聲來。

  「抱歉,我說錯什麼了嗎?」

  「你一點錯也沒有,錯的是我。」芙蕾雅猛然起身,「我要回去了。」

  「等等,不一起吃晚餐嗎?」

  「不吃!」

  在這之前,芙蕾雅本來還比較高,現在身高差超過二十公分,很輕易地被伊羅跟上來。她有點惱怒,拼命想甩開。

  伊羅雖然搞不懂原因,卻看出她的怒氣。遠遠地,聽到他的聲音傳來:「我叫伊莉絲把晚餐送過去。記得吃晚餐。」

  芙蕾雅走路踏得特別用力,氣沖沖地扭頭:「要你管!」

  伊羅困惑地看她離開。

  「是叛逆期的女兒嗎……」

  *

  在那之後,芙蕾雅鑽到棉被裡大哭一場,還把芙妮塔趕走。

  被鳩佔鵲巢的芙妮塔只好去伊羅家寄宿,芙蕾雅的心情糟糕透頂,有一種想要喝醉的心情。可惜芙妮塔不喝酒,拜託艾昂也被拒絕,只好窩在棉被裡假裝成冬眠的熊。

  半夜三更,所有人都睡著了,清脆的敲門聲傳來。

  艾昂的聲音透過木門傳來:「芙蕾雅,是我。伊羅託我送點心過來,如果妳氣消就吃一些吧。」

  艾昂的口吻冷淡又毫無起伏,簡直就像第一代人偶那樣差勁。若來敲門的是芙妮塔,大概不自覺地會用小心翼翼的口吻跟她說話……在芙蕾雅聽起來幾乎像是憐憫。

  「艾昂,等一下!」

  門鎖緩緩轉開,露出木門後那張少女哭成紅鼻子的臉。

  「陪我吃東西。」

  艾昂突然發現,芙蕾雅應該是在撒嬌,這是千年以來第一次。他想答應,又覺得不大妥當:「考慮到妳我的名譽,應該在開放空間比較妥當。」

  「吼!快點進來啦!」

  艾昂半推半就地,被扯進芙妮塔的房間,正經八百地在地板跪坐。

  「為什麼不坐床上?」

  「不妥。」

  不管芙蕾雅去拉,艾昂堅定地坐在地板上,跟她拉開一段距離。芙蕾雅跟他僵持了幾分鐘,最後拗不過他,也只能放棄。她想了想,在艾昂對面坐下。

  她沉默了一陣子才開口:「其實我不信仰光明神,對聖者也沒有特別的感覺。」

  「我看得出來。」

  同樣的話如果由其他人來說,通常是委婉的拒絕。但被艾昂說起來,就只是單純的話語……看他那副洗耳恭聽的樣子就能明白。芙蕾雅道:「這些話我本來不想告訴任何人的,但我真的忍不住了。可以聽我說嗎?」

  「當然。」

  「艾昂大人,您喜歡過別人嗎?」

  戀愛話題?芙蕾雅突然轉換成敬稱,艾昂覺得有點好笑。

  「當然沒有。我無法提供比較人性化的答案,或許會讓妳更難過。如果是戀愛話題,建議妳找其他更適合的人選。」

  「只有你願意說實話,又不會嘲笑我。」芙蕾搖搖頭,安靜了一陣子才開口。

  「聽起來像是責備我不溫柔。但是,若想被溫柔對待,妳不是應該去找伊羅?」

  「艾昂大人,我好像失戀了。」

  芙蕾雅的神色以可見的速度變陰沉,她垂下頭,臉色蒼白。她試著平復情緒,但效果有限,豆大的眼淚安靜地落下。艾昂盯著她的淚水,許久伸出手替她抹掉眼淚。艾昂的手指不怎麼溫暖,表情也很僵硬,芙蕾雅卻能從他謹慎碰觸中感受到溫柔。

  「抱歉。」

  芙蕾雅無法控制眼淚,尷尬地爬回床上,縮進棉被裡。

  艾昂看著被團顫抖,千年來第一次對於口拙這點感到懊悔。她就這樣哭了大概半小時,艾昂開始猶豫是否應該掀開。糾結到一半,被團慢吞吞地打開,芙蕾雅露出一只眼睛與紅通通的鼻子。

  「艾昂,我該怎麼辦?」

  ……居然這麼快就放棄了敬稱。艾昂拍拍被團,猶豫地開口:「放棄吧。」

  「好。」

  艾昂感覺被團靠了過來,「這件事不要跟別人說。」

  「總有一天,妳會遇到更適合妳的人。」艾昂總覺得她好像受了傷的雛鳥,可愛又有點可憐。

  芙蕾雅蹭了蹭他,「我會遇到條件更好的人嗎?」

  「不知道。」

  「你一定沒有女人緣!」芙蕾雅瞪著他,哭過的那雙紅通通的眼睛毫無威攝力。

  艾昂把餅乾餵給芙蕾雅。「我是聖者,不需要女人緣。」

  「我是說你根本不會安慰人!」

  艾昂安靜很久,才開了尊口:「我提醒過妳。」

  雖然芙蕾雅生氣了,但他終於笑了。被他的笑容感染,艾昂的心情也好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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