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月，第一話、雷爾契夫人
01- 融雪
在魔王陛下蒞臨聖法提加後，春風第五度穿越長久的凜冬，降臨聖法提加。
和煦的春季。這個四月，那位黑王子就要滿十五歲了。十五歲對王族來說，即是獨立而成熟的人，也有資格組建自己的家庭。長壽的神族與魔族都有六百歲左右的壽命，十五年轉瞬即逝。
沉寂了十五年，聖法提加神族首次為王子殿下舉辦生日宴會。
屆時，魔王陛下也將親自蒞臨滄雨。
可以想見的是，今年勢必動盪不安。
……
……
旅行商人漢斯．愛德華茲在侍女諾伊莎的帶領下，穿越後花園的小徑進入王宮。外表看來，漢斯棕髮綠眼、體型微胖，笑起來給人一種降低警戒心的親切感。只可惜了那雙微尖的雙耳，再再提醒眾人這為履行商人帶有的魔族血統。
特殊的五官立刻吸引了來往僕眾的戒備，漢斯微笑著回禮。
領路的是神后拉娜陛下的輔佐官諾伊莎。她徐徐前行，在敲門之前停下腳步。
「給我聽好了，下等的魔族。即使有拉娜陛下的特許，你也只能在這裡待上一個小時，一分鐘都不許多待。還有，千萬記住，離王子殿下遠一點。明白了嗎？」
「這已經是我第十六次來皇宮。同樣的話，您也說了十七次。」漢斯的眼睛笑成彎月狀，模樣和藹可親，「輔佐官閣下若沒有印象，恐怕得擔憂一下自己的記性。畢竟人年紀大了，總是不能像年輕的時候那樣恣意妄為。」
諾伊莎冷哼。「哦，我確實忘了。我可沒打算記住魔族的臉。」
「可別忘了，那位殿下也是半個魔族。」漢斯壓低的聲音說道。
諾伊莎回過頭，漢斯臉上依舊堆著笑，看不出一點情緒。
「你是什麼身分？區區魔族，竟敢把殿下跟你相提並論。」
「怎麼不敢。等到殿下成年，就會離開聖法提加來到滄雨。到時候，我就不必大老遠來到聖法提加，只要在滄雨就能夠為尊貴的殿下服務。」
這回諾伊莎沒有回嘴，卻是沉默。漢斯一愣，聽見年邁的輔佐官悠然長嘆。
「如果真能如此……對殿下來說，可能才是最好的。」
「哎呀呀，沒想到我們居然意見相同。或許神族跟魔族和平不遠了？」
諾伊莎輕蔑地冷笑。「恐怕我到死，都不會看到那一天。」
「輔佐官閣下可真是悲觀。真是遺憾，我們總是沒有共識。請您等著看吧，戰爭就要平息，和平很快就會降臨五界。」
「若伊芙蕾希雅殿下還活著，你口中的那個理想世界還有一點希望。在雷爾契家族掌控聖法提加的現在，戰爭猶如箭在弦上。」諾伊莎頓了頓，「說實話，我一直很好奇，滄雨的那位魔王陛下為何按兵不動。倘若他出手，整個聖法提加很快就會被納入他的掌中。」
「因為我們的陛下愛好和平。」漢斯笑道。
「那位『紅色惡靈』嗎？跟某些貪得無厭的人相比，或許如此吧。」諾伊莎緊皺的眉頭鬆開，「聖法提加恐怕很快就會走到末路。屆時，像你這樣的魔族會在聖法提加四處流竄。在聖法提加的太陽殞落之後……這樣的未來早就注定。」
「親愛的輔佐官閣下，永遠不要失去信仰。聖法提加是受到光明女神祝福的樂土，黎明前的黑暗是光明女神賜予子民的考驗。要黑暗終將過去，黎明總會到來。」
諾伊莎被漢斯的話逗笑了。「這話說得可真動聽。比起行商，神殿更適合你。」
「說話可是商人必備的能力。可惜我已經有了信仰的對象，請容我婉拒。」
「哦，你信仰武聖皇嗎？」
漢斯呵呵笑，卻不回答。
兩人見面數次，氣氛始終不融洽。這回難得多說幾句，氣氛緩和了不少。
此時已經抵達門書房，神情嚴肅的輔佐官門前站定，輕輕扣門。
「雷爾契夫人，我帶漢斯．愛德華茲來了。」
不久後，帶著魔族口音的神族語傳來。「請進。」
漢斯注意到，輔佐官女士鬆開的眉頭再次皺起，片刻才鬆開。
應門的女僕為他們打開威尼爾親王的圖書室，裡頭的女人對他們招了招手，示意他們進來。在公主殿下亡故之後，這位親王便恢復了原本的姓氏，恢復威尼爾伯爵的頭銜。
這黑髮藍眼的女人正是經過激烈廝殺，取代了已逝的伊芙蕾希雅公主殿下待在威尼爾身邊，現今被稱作「雷爾契夫人」的女子諾雅。眼前的魔族女人並不是親王身邊的第一個女人，遠超為威尼爾親王失去生育能力、並數度自殺的的公爵千金，榮登爭議最多的一位情人。
追究其原因，正是那頭黑髮與藍眼。
是的，她與王子殿下同為神魔族混血，除此之外還是邊境貴族的私生女，單憑這樣的家世背景，能躍上雷爾契伯爵情人的位置自然是因為她確實與眾不同。
帶著英氣的五官，上挑的眉毛，使得她氣質溫柔堅帶點英氣，這種氣質在柔弱稱道得神族女性中猶為罕見。一頭保養得當得烏黑的秀髮盤起，優雅的神族風格白紗洋的胸口開得特別低，豐滿的胸呼之欲出；論學識，她也不像鄉下的貴族私生女那樣粗鄙無知，領導聖都上流社會的偏好與流行，舉手投足間貴氣十足，儀態宛如公主那般高貴。
正是因為無可挑剔，反倒更令人討厭。
輔佐官女士緊皺的眉頭似乎皺得更深，漢斯隨她領導進入書房。
遠遠地就能聽見聲音。
再走幾步，透過半透明的輕紗，可以隱約看見兩個孩子模糊的身影。春季的風掀開了輕紗，看清了兩個孩子的面容。
兩人容貌同樣出色，特別是其中的少年。少年大概約莫十四、五歲年紀，金髮卻是魔族的尖耳，正是聖法提加的「幽靈王子」亞德．拉斯奇。坐在他對面的少女年幼一些，大概十二、三歲年紀，正是未來的神族女王斐斯特蕾雅．拉斯奇。
聖法提加未來的儲君們比上次見面時長高了，依稀可以在他們身上看見父母的輪廓。漢斯內心暗按讚嘆，不愧是神族之花與魔族之花的孩子。
作為伊芙蕾希雅之女，斐斯特蕾雅自然繼承了母親的美貌。
雖然天賦不比聖女公主，最起碼在外貌上承襲母親的美貌，也有不錯的才能。兩年前，十歲的她得到祕寶神聖紫水晶的青睞成為它的主人，而有「紫晶公主」的雅稱。數年後若正式進入社交界，想必會引起新的波瀾。
與之相比，身分尷尬的亞德在社交界宛若幽靈。金髮卻擁有魔族的尖耳。他容貌神似父親，氣質卻溫和不少。
若說斐斯特蕾雅代表著神族，亞德無疑代表著聖法提加神族與魔族的完美結合——正如同逝去的那兩位。「神族之花」伊芙蕾希雅．拉斯奇，以及生為男性卻被稱呼為「魔族之花」的三皇子殿下龍．曼德沙。
可惜美麗的事物終究不能永恆，花朵因為終將得凋零而更顯得美麗。這樣和諧而美好的畫面會是永恆或止步須臾？
時代的巨輪在泥濘中停步夠久，很快就會再次轉動。
諾伊莎臉上難掩厭惡，仍恭謹道：「雷爾契夫人，愛德華茲到了。」
「辛苦您了，輔佐官大人。下去吧。」
02. 禮物
「是。」
諾伊莎快步離開了，漢斯帶著笑容為兩位王儲介紹這回的新品。帶來的禮物不像平時那樣以香水、首飾與布疋為主，還藏了新的禮物。
可惜亞德幾乎沒有把視線移開，反倒是斐斯特蕾雅先注意到漢斯的小禮物。她抬手道：「把那把劍拿過來，讓我看看。」
「喀」一聲。
黑色的主教吃掉白色的王，斐斯特蕾雅的笑容瞬間凝固。
「我贏了。」亞德簡短地說，「要先休息一下，還是下一局？」
「這、這是怎麼回事……」斐斯特蕾雅慌忙地回到棋盤前，看了半天，懊惱地發出驚呼。「不行，這局不算。重來一次！」
亞德也不生氣，看著斐斯特蕾雅退回幾步重下。
重複這樣的過程數次，結果卻相差無幾。
斐斯特蕾雅發出細小的悲鳴，趴在桌上嘟噥：「你總是欺負人。」
「哥哥」這略帶撒嬌口吻的稱呼引起漢斯的注意。旅行商人稍微挑眉，心想這對同母異父的兄妹來說是個太親暱的稱呼。
「我沒有欺負妳。」
「我可是妹妹，你應該讓我！」
「說得沒錯，所以我讓了妳三步。更何況，獅子就算狩獵兔子，也會使出全力。」
「怎麼這樣……」斐斯特蕾雅嘟噥著，「奇怪了，到底是從哪裡開始出錯的。」
亞德笑笑地拍她的腦袋，「好啦，別想這個了。妳不是說想買點魔族特產，才特意叫來魔族的商人嗎？挑點喜歡的東西吧。」
「哼，你想轉移話題嗎？我可不會輕易受騙。」
「是，您說的是。」
「又在敷衍我。算了，也只有你敢對我這樣。」斐斯特蕾雅扁著嘴，盯著亞德好半晌。在漢斯以為她要發怒之際，繞到商品前開始挑選。
聽見亞德問：「你剛剛一直盯著我看，有什麼想說嗎？」
左顧右盼數次，漢斯才確認對方向自己搭話，清了清喉嚨。「咳咳，那還真是失禮了。我只是在想，兩位感情真好。」
只見亞德稍微瞇眼：「只是這樣嗎？」
漂亮的人面無表情時不怒自威，猶如坐落聖法提加中心的光明女神像。
「您非常敏銳，這點跟三皇子殿下很像。」
這對他來說，算是讚美還是嘲諷呢？從小王子但然的表情看不出答案，可是稍微動了下的耳朵卻顯示了他的動搖。
漢斯微笑著說下去：「是的，我為您送來滄雨的口信。」他刻意戲劇化地頓了頓，「我們很快就會見面，見面的時候，我希望能夠聽到你的回答。」
亞德眼神閃爍，思考片刻稍微點頭。「我知道了。」
「哥哥，你們在說什麼悄悄話？快過來！」
不遠處傳來斐斯特蕾雅殿下的聲音。
亞德神態自然，「在討論選什麼禮物好。看到什麼感興趣的東西了嗎？」
「還在等愛德華茲先生為我介紹。兩位是打算讓淑女久等嗎？」
「當然不是。」亞德笑著迎上去。
那笑容完美無瑕，看不出一點情緒。
漢斯注視著亞德的側臉，從他的五官中尋找熟悉的痕跡。他的瞳孔是特殊的藍色，在某些光線照耀下看來更接近紫色。可惜啊可惜。那天賜的魔王之眼被掩蓋在無聊的藍色之下，彷彿給珍貴的紫水晶蒙上塵埃。
來自滄雨的旅行商人旁觀這對皇家兄妹的互動。兩人確實親近，似乎不怎麼親暱——最起碼在漢斯的眼中，這種親近是單向的。
倘若亞德的態度是一種演技，不得不說他是個高明的騙子。可這又有何不可？
他們確實是兄妹。可同為王儲的兩人生來就是競爭者，關係本來就如履薄冰。
是要坦承地赴死，還是用謊言編織出明天？
亞德終究得做出選擇。
旅行商人開始他例行的表演。
兩位王儲生來尊貴，早就對羅列的珍品見怪不怪，隨意拿起禮物把玩議論。這回皇家兄妹的重點跟往常相同，亞德關注是罕有的飽食
對商人來說，最重要的除了斐斯特蕾雅公主外，更重要的是雷爾契夫人。漢斯將視線悄悄挪到始終沉默的女人身上。
有些姿色的貴族仕女對容貌總是特別講究，漢斯卻看到了有點不祥的徵兆。幾個月前，諾雅．雷爾契不再預定來自滄雨的香水，這讓漢斯懷疑自己有新的競爭者。
「雷爾契夫人，」漢斯斟酌之後仍然開口，「是否需要我為您介紹新的品項？」
對方的回答很耐人尋味。「其實我一直不是很喜歡那種甜膩的香水。如果你能夠為我量身打造味道清淡的香氣，我會很高興。說起來，那個箱子裡是什麼？」
「是神代的古籍，是某位貴客預定的商品。」
「看這數量，那個『移動圖書館』也會來聖法提加？」
「是的，說是要來聖法提加大圖書館，順便參加殿下的生日宴會。」
斐斯特蕾雅不滿道：「什麼順便，也太失禮了。」
諾雅「噗哧」一笑。「以那個人的性格來說，願意來聖法提加已經很給面子了。」
亞德遲疑了一會兒，才問道：「那個移動圖書館就是水之都的……那位嗎？」
斐斯特蕾雅把玩著一把小劍。「『那位』是指誰？」
「水之都的『移動圖書館』、曾經的水之都王儲、藍月時代的魔導具之子，還是『水神族的怪物』看妳喜歡哪個稱呼。」諾雅輕聲笑，「父親亞瑟陛下也是拉娜陛下的弟弟。他本人跟伊芙蕾希雅殿下、魔族的那位殿下都有些交情，一直以非官方的身分為拉娜陛下提供諮詢服務，所以被教會視為不受歡迎人物。」
「是個活得很精采的人。」亞德斟酌詞彙，做出中性的評論。
斐斯特蕾雅倒是沒什麼好臉色：「只看外表的話，那個人是個有教養的紳士。」
「世界上還是需要這種除了研究跟魔導具之外，對所有事情都沒有興趣的人。」
亞德奇道：「我聽到大家對他的讚美比較多，諾雅對他印象不好？」
「如果你像我一樣整天跟貴族仕女交手，你就會知道我為什麼會有這種評論。」諾雅盯著亞德看了數秒，「不是小孩子該知道的東西呢。」
亞德被看得有點不高興：「我很快就要十五歲了，是個成年人。」
「快要成年就是沒有成年。說到這個，見過未婚妻了嗎？」
「還沒有，只有稍微通信過幾次。因為是天使族，所以語言不成問題。從信件來看，是個謹慎禮貌的人。」
「聽說是個美人？」
「算是吧。」
亞德對這話題明顯不感興趣，平靜的表情甚至看出幾分牴觸，這是有教養又溫和的混血王子頭一次明顯表現出情緒。
也難怪亞德不情願。即使雙方關係緊張，他仍是畢竟他可是神族與魔族的王子，血統尊貴不言而喻。再怎麼不濟，結婚對象也該是藩屬國的公主甚至是女王。
可那位琉璃姬偏偏出身民間，不過是名譽貴族，類似最下位的騎士階級。對王儲來說，騎士跟下位男爵連貴族都算不上。沒有身分，意味著沒有家底。
對在王宮身分曖昧、競爭王位本來就處於劣勢的亞德來說，更是雪上加霜。
「怎麼，你好像對未婚妻不是很滿意？」
「我不喜歡跟陌生人走得太近，而且那個人擅長的是結界。」
斐斯特蕾雅道：「有什麼不好？擅長結界的話，可以在關鍵時刻派上用場。擁有這種才能的人很稀有。先見個面再說，如果聊不來的話我幫你跟父親說不喜歡她。反正她也不是貴族，天使族也無權拒絕。」
「雷爾契伯爵不會答應的。」亞德嘆息。
「他不答應又能怎樣？我才是未來的神王，應該以我的意見優先。」
「與其關心我的婚事，不如想想妳自己。妳的未婚夫挑得怎麼樣了？」
斐斯特蕾雅皺眉。「很不好。家世背景相稱的人要不是容貌不過關，就是聊不下去，再不然就是性格不好。以上都符合的，還沒成為親王卻對本公主指指點點，話不投機。聖法提加都沒有適合的人嗎？」
亞德問：「那位『移動圖書館』呢？」
「哈哈！那更不可能。希尼斯陛下曾經為伊芙蕾希雅殿下提過婚事，被對方嚴詞拒絕，因此對他懷恨在心。除此之外，那個人……」漢斯頓了頓，「總而言之，等到見面之後您就曉得了。但據我所知，他不是個好的戀愛對象。」
話題兜兜轉轉，終於回到商品上。
諾雅漫不經地為亞德挑了點東西就不再下手，反倒是斐斯特蕾雅看了許多魔導具，怎麼看怎麼不滿意。
——顯然是在拖時間。
直到午茶時間，亞德與諾雅暫時告退，她才有了動作。
「公主殿下有什麼想要的東西嗎？」
斐斯特蕾雅似乎就在等這個問題，才悄聲道：「有防禦魔導具以外的東西嗎？」
這句話反過來看，就是想買武器了。漢斯壓低聲音：「我有許多不方便直接擺在檯面上的東西。若公主殿下感興趣，您什麼時候方便讓我帶來給您鑑定？」
「我只想要現在能夠取得的防身武器中最好的。不必在乎價格。」
「恕我多言……雷爾契伯爵若知道這件事，很可能會發怒。」
「別讓他知道就好。更何況，再過幾年我可是神王，整個聖法提加都是我的！到時候，我愛送什麼就是什麼。不只她不高興，希尼斯陛下也不會開心。」斐斯特蕾雅笑容甜美，「愛德華茲先生，選擇的時間到了。現在的神王跟未來的神王，選一個得罪吧。」
這其實並不是個問題，也不需要得到答案。
未來的神族女王需要的是服從而不是意見。
「我知道了。」
往返東西方數次，漢斯自以為能夠看清局勢，仍遠遠不夠。
作為獎勵，斐斯特蕾雅公主挑了一堆書冊與畫，一部分送給了哥哥，預定的武器自然藏在裡頭。
……
………
另一方面，斐斯特蕾雅加入午茶之前，諾雅與亞德有一段簡短的談話。
「您只打算在這種地方取得勝利嗎？」
亞德表情僵了一瞬間。「她是我唯一的妹妹，是我最親近的人。我們之間沒有勝敗。」抬頭迎上她的目光，眼神率直又真誠。「那妳呢？在那種人的身邊待著，妳心甘情願嗎？」
諾雅一怔，發出愉悅的笑。「那當然，我都可是為了你啊！」
「妳也喜歡對我說漂亮話。」亞德嘀咕，看樣子似乎有點不高興了。諾雅捏了捏他的臉頰，「親愛的，這可不是漂亮話，我字字句句發自內心。你還記得晚上的約定吧？今晚要跟雷爾契伯爵一起吃飯，挑你的禮物。」
亞德不抱期待地問：「記得。他今天沒有約會嗎？」
「恐怕你得失望了，他還特意排開了所有行程，很難拒絕。別擔心，我跟紫晶都會去。別太擔心，好嗎？」
「噢，好吧。」亞德耷著肩膀，很不情願。
垂頭的姿勢露出掩藏在前髮底下的淡藍色水晶，那是五年前生日時，魔王陛下親自為亞德送來的禮物，神代的祕寶「晨曦」。
「我也只能幫你到這裡了。王位的事情，沒有我能插手的地方。」
亞德說：「我並不想成為神王。而且，我也不怎麼喜歡這座城市。我就像是滴在白布上的墨跡，突兀又礙眼，不管做什麼都永遠不可能真的融入這座城市。這座城市只能忍受像是神族金髮的我，而不能接受我真正的樣子。」
「也就是說，你想好答案了。」
亞德一愣。「妳怎麼會知道？」
「哎呀，」諾雅輕聲笑了，「你說呢。」
「妳覺得我很可憐嗎？」諾雅愣住，亞德接著道：「我不曾這麼想。我身邊有妳、紫晶、有拉娜陛下，我還有選擇未來的機會。」
「你是真的對王位一點興趣都沒有嗎？」
「如果往上爬意味著要把別人踩在腳底下，那我沒有興趣。」
諾雅微微笑。「我可是威尼爾的情人，你該對我有點警戒心。」
「有這個必要嗎？」
這可真是個好問題。諾雅發出愉快的輕笑，「你雖然外表像是魔族，可是性格卻像是神族。雖然伊芙蕾希雅已經不在了，她的夢想卻在你身上實現了。你應該為此感到驕傲。」
「……是嗎？可是，如果沒有我的話，她就不會死了。」
諾雅的笑容僵住。
「所有人都這麼說，我也這麼想。」亞德眺望著遠處的白玫瑰花園，「這座王宮不是歸處而是牢籠，只有離開這裡我才能自由。」
氤氳的熱氣伴隨著白玫瑰的花香，蔓延在沉默的兩人之間。
匆匆到來的斐斯特蕾雅與新的茗茶一同道訪，下午茶時間結束了，尷尬的沉默彷彿不曾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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