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月,第三話、其名為紫晶
亞德的正式身分是威尼爾的私生子,過著衣食無憂、無權無勢的生活。他被視為雷爾契家族與滄雨魔王角力的重要棋子緊緊地掐在手中。
只有偶爾斐斯特蕾雅同行,亞德才有機會呼吸自由的空氣。
亞德對妹妹感謝多於嫉妒,平時也對她愛護有加,對威尼爾這個名義上的父親沒有相同的情感。
這個男人之於亞德,是獄卒一般的存在。
威尼爾對亞德經常惡言相向,亞德小時候年幼無知,還曾嘗試向他尋求庇護,結果被威尼爾尖利的言語逼得不得不面對現實。在那之後,亞德儘力避免與他單獨相處,威尼爾也在各方的勸戒下有所收斂。
「亞德,天使族百合女王今晚會到場,到時候會讓你跟未婚妻見一面。」
「是。」亞德面無表情。
「希望你面對未來妻子的時候,不要擺出這種臉色。」
亞德態度順服,語調卻很冷淡:「我會盡力,但是,政治婚姻不包含愛情。」他頓了頓,很刻意地放慢語調:「這點,我想雷爾契伯爵您應該十分清楚。」
威尼爾恨恨地瞪著他,握緊的拳頭就要出手,諾雅適時摟住他的手臂。
「別這樣嘛。那位可是天使族的琉璃姬,如果能夠跟她相處融洽就再好不過。」
諾雅對亞德拼命使眼色,脾氣算得上溫柔的亞德,在面對威尼爾的時候總是固執地像頭牛。不,不對,說是牛似乎不大恰當,亞德作為「神族之花」與「魔族之花」的孩子,確實繼承了父母優越的容貌,同時也繼承了他們的天賦與驕傲。
威尼爾咬牙道:「你是因為魔王要來就開始囂張了是不是?平常看你那副唯唯諾諾,還以為你只懂得躲在妹妹背後的膽小鬼。」
「我以為服從是神族美德。還是說,您希望我反擊?」
「別那副假惺惺的樣子。反正我們再相處也沒幾天,我會負起責任,好好地把你丟給滄雨的那群人。到時你發生什麼事情,都別想回聖法提加。」
亞德無聲微笑:「我們難得意見一致,真是值得慶賀。」
「哥哥才不會離開聖法提加!」
紫晶不快地插話,直到現在,她跟亞德對彼此地稱呼稱呼仍然很親暱,紫晶只有在正式場合才會稱呼他「王兄」而亞德喊她的全名「斐斯特蕾雅」。
亞德跟紫晶第一次見面是在亞德六歲時,當時她只有四歲,卻已經被神聖紫水晶認可為繼承人。她被威尼爾牽著,來到亞德面前。
稱得上相貌端正的威尼爾伯爵穿著正裝,遠遠地指著結界內的亞德。「那東西就是妳想見的哥哥。好了,妳這下滿意了吧?」
亞德透過結界看著陌生的女孩。
她跟母親有幾分神似,金髮藍眼、一身華麗的洋裝,身上的寶石裝飾亮得札眼。此時她正透過窗戶探究地盯著自己。兩人就這樣無言地盯著對方半分鐘,隨後,紫晶鬆開威尼爾的手奔向亞德。
這種簡單的結界對於神聖紫水晶的持有者來說易如反掌,她將威尼爾呼喊的聲音扔在腦後,很輕鬆便穿過結界來到亞德面前。她本想奔想亞德卻突然停下,對亞德行了個標準的提裙禮。
「初次見面,我是斐斯特蕾雅.拉斯奇。是你的妹妹。你知道我嗎?」
小女孩的聲音有些生澀,因為跑步而呼吸不暢,紅撲撲的面頰看起來可愛極了。
亞德探究地看著她,儘量保持著友好與距離。「知道。我還知道妳是紫晶的主人,也是聖法提加的第一公主。」
這句話其實帶有拒絕的含意,可是,年幼的小公主還聽不懂,一派天真地問道:「紫晶嗎?我喜歡這個暱稱,感覺我們變親近了,對嗎?」說著去拉亞德的手。
小女孩的手溫暖又柔軟,有如天空般湛藍的藍色眼眸彷彿聖法提加的藍天,永遠不會被幽暗的陰翳遮掩。
「不,我……」亞德一愣,還沒來得及拒絕,手臂被斐斯特蕾雅拽住,小女孩眼睛閃閃發光,裡頭彷彿有星光閃爍。「哥哥,我們一起吃下午茶吧!」
威尼爾神情陰鬱,似乎想開口制止,意味深長地看著兩人和諧相處的樣貌,輕聲嘆息後說:「隨妳高興。」
之後每一次午茶,斐斯特蕾雅都會親自邀請他,紫晶也成為她的暱稱。
那就是亞德從灰暗中窺見光的瞬間。
亞德帶著堪稱五界最高貴的血統在聖法提加誕生,卻是在這天,他才真正地把聖法提加——或者說斐斯特蕾雅的身邊——視為自己的家。
與妹妹相比,神王的王冠、權位與其他的雜訊都不重要。
亞德身為原本的第一繼承人,跟紫晶本來是競爭者。亞德無意權位,不願成為紫晶的阻礙,但是,倘若紫晶希望他留下,他將盡己所能。
亞德能忍受威尼爾的理由,是因為他們同樣重視斐斯特蕾雅。
諾雅問:「滄雨那邊有過什麼消息嗎?」
「邊境的軍隊增加了,看來是要我們別輕舉妄動。」威尼爾從鼻尖發出冷哼,「邊境的那群廢物,居然連區區五千個魔族都無法壓制。」
「因為是『紅色惡靈』率領的軍隊嘛。」諾雅發出愉悅的輕笑。
黑髮尖耳的她是神族貴族與魔族女子的私生女,對魔族不如基本教義派的雷爾契家族反感,甚至帶著某種對強者的嚮往。
威尼爾瞥了她一眼。「小心點,這種話可別亂說。」
「好嘛,那人家就換個話題吧!我聽說黑森林女巫、精靈跟水之都都會派代表過來,這是真的嗎?」
「是真的。畢竟事關重大,誰都不信誰。」威尼爾重重嘆息,若有所思地盯著亞德:「你還沒見過琉璃姬吧。你之後得抽空跟她打好關係,對你沒有壞處。」
「她是我的未婚妻,這是當然的。」
威尼爾搖搖頭,「我所謂的打好關係,是死纏爛打的跟上去。」
「為什麼?」
威尼爾眼神暗了暗,聲音壓得很低:「這是為了你的性命著想。」他頓了頓,「回答呢?」
「是。」
馬車行駛在平坦的道路上,發出喀拉喀拉的聲響。
春季的暖風穿過馬車的狹縫,車簾被吹得翩飛,一縷帶著香氣的花瓣落在亞德手心。亞德順著風往外看,只見一名橙色頭髮的少女佇立在雪櫻下,回頭的瞬間,兩人正好四目相接。
不只髮色特別,她的穿著也不像是聖法提加或者魔族。
她是哪裡的少數民族嗎?
亞德不禁多看她一眼,只見少女嘴角略抬,似是看著他笑。
諾雅驚訝道:「等等,那橙色的頭髮……是夕陽之女嗎?」
「夕陽之女?」
「就是說龍族。」威尼爾語調平淡,卻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龍族的禁地不是在歐龍境內?尊貴的龍神大人來聖法提加究竟有何貴幹。」
「誰知道。」嘴裡這麼說,諾雅的眼神卻瞥向亞德,「可能是有想見的人吧!」
夕陽慢慢爬下地平線,繽紛的晚霞為半透明的花瓣添上色澤。
被稱作夕陽之女的龍族少女靜靜佇立在夕陽的花叢下,注視著貴族大人們出行的馬車駛離。在她身後的,是象徵聖法提加的白色琉璃,這種花朵以魔法澆灌,永不枯萎,優雅的馨香與飄落的花瓣猶如春雪,因此有「雪櫻」的別稱。
傳聞花神莉羽消逝之後,靈魂的碎片落在精靈森林,生長出最初的琉璃花。
因為如此,琉璃花同時是花神莉羽的象徵。
少女看著辦透明的花朵落在掌心,小心翼翼地將它捧在手心,露出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