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月，第二十五話，神王與魔王
轟隆——
震天撼地的雷響震動聖法提加，傾刻，大雨傾盆。遠天的轟雷不絕於耳，彷彿象徵著接下來聖法提加神族命運多舛。神王的繼承人斐斯特蕾雅至今消失無蹤、威尼爾．雷爾契不省人事，現狀可真是不能更糟了。
希尼斯．拉斯奇而言，前進後退都是深淵。
會議室對面的座椅，會是殺死自己孩子的仇敵。離開會客室後，面對的會是自己稱兄道弟
神王希尼斯．拉斯奇雙手交握，低聲對著女神祈禱：「願芙薇亞希的榮光照耀聖法提加的大地，引領我等我等信眾越過黃昏與深淵帶來晨曦之光。」
九點的鐘聲伴隨著連綿陰雨奏起的樂音，迴盪在聖法提加王宮的走廊。
長廊的盡頭傳來清脆的鈴鐺聲，伴隨著軍靴的步伐接近，魔王徹．曼德沙那張惹人厭的笑臉出現在神王的面前。
負責引導的諾伊莎穿著比平時更正式，每一步都是拘謹。「魔王陛下，這邊請。」
即使已經對這位魔王陛下有所了解，希尼斯仍瞪大了眼睛。
那是一張遠比想像中更柔弱的臉蛋。
這位有著可怕稱號，被稱為最強魔王的男人，是個外表身形纖細的美麗少年。他帶著隱約的香氣、帶著有似無的笑走來，沒有刻意壓抑的強大魔力猶如猛獸的巨爪撲來，帶來強烈的壓迫感。
饒是受到光明女神祝福的神王，還是能感覺到一股喘不過氣的壓力。
對方主動伸出手。那雙與亞德相同的紫色眼眸含著笑，「初次見面，希尼斯陛下。我是魔王徹．曼德沙。」
希尼斯無法克制地顫抖。
並非是因為畏懼、更不是因為憤怒，而是某種更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過去的兩百年，他一直抱持對徹的憎恨活著，放任教會與雷爾契家族在聖法提加內拓展勢力，並把這當成對魔王的復仇。
徹．曼德沙正是在兩百多年前的武鬥祭對希尼斯的長子、長女以及次女下重手，導致後來不治身亡的始作俑者。
得知威尼爾重傷臥床的消息，希尼斯不禁想起在即位前倒下的伊芙蕾希雅。他曾以為，威尼爾侯爵與他親如兄弟，絕對不可能對他的孩子出手。
然而，事實真是如此嗎？這一連串的巧合背後的答案令人毛骨悚然。
魔王伸出的手仍未收回：「我一直希望能有機會與您會面。讓我們以神王與魔王，以及父親的身分，心平氣和地談話吧？」
猶豫片刻，神王枯瘦的手仍握住了笑面魔王的手。
「幾百年來，我一直對你相當好奇。你殺了我的兒女，卻對聖法提加的領土不感興趣。如今，你站在我眼前，只要勾勾手就能娶我性命。但你卻什麼也不做。」神王希尼斯疲倦地指出，「告訴我，你究竟想做什麼？」
「這正是我們會面的目的。」魔王笑著比了請的姿勢，「神王陛下，請坐。」
溫和有禮、氣質優雅，是希尼斯對這位笑面魔王的第一印象，這與他從耳語中理解的形象大相逕庭。
不得不說，少年柔和謙卑的形象很有欺騙性，希尼斯稍稍瞇起眼睛。
到底哪一面才是他的真面目？
魔王從容地在他面前落坐，緊接著是魔族的大皇后。神族方除了希尼斯與拉娜之外，也邀請由希與尤爾兩位中立地區的代表參加，不對於其他貴族開放。
由希起身對魔王行禮。「許久不見，魔王陛下。您近來如何？」
「一切如常，多謝關心。你的父親最近如何嗎？」
「他去南方旅遊，讓我代替他向您問好，歡迎您有機會能到水之都拜訪。」
「等我把這件事情解決，我一定會去拜訪。」
兩人又簡短閒話幾句，看來似乎交情不錯。
由希對此也不避諱，變成雷爾契家族的眼中釘也是無可奈何。過去希尼斯對此也不敢苟同，卻沒想到因此促成了這次會面。
「時間有限，我就單刀直入地說了。正午之前，雷爾契家族的神聖騎士團將會包圍聖法提加，要求您出兵滄雨，為公主與侯爵復仇。現在您有兩個選擇，與滄雨節結盟抑或是與我魔族宣戰。如果您準備與滄雨為敵，那麼，我會立刻帶走亞德並且以消滅聖法提加為目的全力反擊。」
「倘若我選擇與滄雨合作，你有何打算？」
魔王徹．曼德沙微笑，露出象徵魔族的尖銳犬齒。「作為和平的贈禮，我會為您協防聖法提加，並且消滅雷爾契家族派駐聖法提加邊境的神聖騎士團。」
拉娜與希尼斯快速交換了視線，拉娜開口道：「如果你打算帶走亞德，那麼，我希望您能夠保證絕對不會對他出手。」
如果不是錯覺，魔王陛下的笑臉面具似乎出現了裂痕。
是憤怒？不，不對，面具的縫隙間窺見的情緒似乎比憤怒更深遠，很快消失。
「這您大可放心，我不打算把亞德當成交易的籌碼，這只是我對東方神王獻上的禮物。既是禮物，又怎麼會要求回報？」
魔王陛下的笑臉無懈可擊。
「如果神王陛下同意，那麼，就請由希協助草擬魔法契約。雙方瀏覽過後，在精靈跟水之都的共同見證下代表簽字，這樣可以嗎？」
神王希尼斯的下顎靠在交握的手上。
一開始他並沒有發現異狀。伊芙蕾希雅懷孕確實讓他非常憤怒，他也懷抱著歉意將犯錯的女兒交給未婚夫處置。他看著這兩個孩子從小一同成長，心裡總有股天真的期待，以為他們的關係會像兒時那樣單純而親暱，關係可以重新修復。
與威尼爾婚後的旅行回來，伊芙蕾希雅確實懷上了正統的繼承人，卻漸漸地不再說話，宛如即將枯萎的白玫瑰。她在父親面前沉默，與雷爾契家族等保守派的關係卻隨著時間越來越惡劣。
其結果，就是在王位繼承儀式飲酒後昏迷，重病不起。
人們都道是聖女背叛了光明女神，被神殿拒絕。
希尼斯將愛女送進水晶棺，看著她蒼白如蠟的面容，回想起一連串的事件，才意識到自己很有可能犯了錯，可他始終不願意相信。如今，斐斯特蕾雅消失、威尼爾帶著聖王無法治療的詛咒回來，雷爾契侯爵帶著重軍兵臨城下。
當年大王子挑戰魔王重傷而死，回想起來也事有蹊蹺。
滄雨的主人如有意進犯，又何必挑在這個時間？答案呼之欲出。
希尼斯很不情願地明白了一件事：拉娜說得沒錯，自己恨錯了人。現在察覺已經太晚，保不了伊芙蕾希雅，最少能讓亞德躲過一劫。
伴隨著遠天的雷鳴，神王彷彿下了決心那般頷首。
「海亞博士，魔法契約就交給你了。」
……
……
怒氣沖沖的雷爾契侯爵踏進王宮，以探望昏厥的威尼爾為由，向神王興師問罪。正如魔王預警的那樣，重裝的神聖騎士團將聖法提加團團包圍。
約莫正午，走廊盡頭的腳步聲響起急匆匆的腳步聲。半夢半醒的亞德被門外的噪音驚醒。隔著門板聽見拉娜難得怒吼：「雷爾契侯爵，給我站住！」
「砰！」
門被粗魯地推開，來客不是別人，正是怒氣沖沖的雷爾契侯爵。只見他帶著強烈的氣勢闖入，直接撞上透明的結界。
聖單手支頭，冷冷地看著雷爾契侯爵。
「進房間之前要先敲門。」
他稍微抬彈了彈手指，敞開的門連同雷爾契侯爵一起被推出房門。數秒後，伴隨著拍門的巨響，雷爾契侯爵暴跳如雷的聲音傳來。
「你這混帳東西，快給我開門！」
聖也不回應，直接來個相應不理。
亞德從小到大看過雷爾契侯爵許多囂張行徑，他在聖法提加王宮橫行，哪裡受過這種侮辱？忍不住掩著嘴笑，但他還是說：「你真的不放他進來？」
聖哼了一聲。「哪有進房間不敲門的。」
這句話刻意不壓低音調，拍門半分鐘後，門外傳來不情願的敲門聲。
聖語調刻意溫柔：「請進。」
壓抑著憤怒的雷爾契侯爵推開門，高挺的鼻梁下還有剛剛被門甩中留下的傷痕，只見他一臉陰沉，猶如暴風雨前的寧靜。
「聖王閣下，您是打算站在滄雨的魔王身邊嗎？」
「我是聖王，只為光明女神、為神王陛下，以及為五界的信眾服務……其中當然包含躺在床上的這位。」聖甚至沒有起身，稍微抬起下巴，態度高傲。「你這麼急匆匆地趕來，非但沒對我表示感謝，甚至對我興師問罪，到底是什麼意思？這是你對聖王，對光明女神代行者應有的態度嗎？」
雷爾契侯爵被聖一番話說得啞口，顫抖著握緊拳頭。
「……很抱歉，是我失禮了。」
「你不但不感謝我，甚至還讓神聖騎士團包圍聖法提加。我不禁開始懷疑，我們聖法提加最歷史悠久的家族，是否有意背叛神王希尼斯陛下，自己坐上王位。」
沒料到聖居然如此直白，侯爵不禁啞然，連帶辯解也斷斷續續。
「這、這怎麼可能，我深愛這個國家，怎麼可能做出那種事！」
「看你為孫子跟曾孫女著急，我這次勉強原諒你。你雖是聖法提加的一份子，遇事不是與神王陛下商量，而是以重兵威脅。請你記住，光明女神守護著信眾的同時，神之劍也會斬殺那些心懷不軌的背叛者。」
「……萬分抱歉。」
「他身上的詛咒是神代的深淵魔法，就算是我也沒辦法分神太久。你見過他之後就出去吧！看在你一片真心，我會向女神祈禱。我相信，神諭的指引肯定會為我們找回斐斯特蕾雅。」
只見雷爾契侯爵的眼神明顯惶恐。
「斐斯特蕾雅還活著？」
「神諭表示，她很快就會在使者的帶領下平安歸來。我會為斐斯特蕾雅祈禱，也會為你的靈魂祈禱。願芙薇亞希的祝福能夠照耀這片土地，引領黑暗中的我們引領前往晨曦所在。」聖皮笑肉不笑，「我會保證威尼爾．雷爾契暫時安全。如果他醒來，我會召你前來。下次再我主動邀請你之前，別打擾我。出去吧！」
雷爾契咬著嘴唇，幾乎將下唇咬出了血。面對這位神之子，準備好的劇本只能直接作廢。他除了點頭稱是，卻也無計可施。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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