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月，第二十八話，肉食女子
轟隆一聲巨響。
伴隨著雷聲的轟鳴與刺眼的強光，巨大的雷響擊落在聖法提加的噴泉廣場。
緊接著，下起了大雨。
亞德與聖並肩坐在魔王與大皇后對面，惴惴不安地等待。
現在是休息時間。魔王陛下脫下軍帽、解開了領結與外套，只看外表就是個普通的漂亮少年，跟亞德看起來比起祖孫更像兄弟。兩人到來時他正在寫信，兩人的突然造訪也沒讓他太意外，他隨意地將玫瑰花瓣壓制的信箋夾在書中。
「我剛剛正在想你們時候會來。」
星澄召來侍女，替兩人準備了點心與茶。
這種準備代表著對方知道這次對話很長，在各種意義上都讓亞德感到緊張。
這雖然是非正式的會面，亞德此行卻是為了確認魔王陛下的意見而來，算是他第一次代表神族與外國元首會面。除此之外，神魔族狀況緊張，雖然天氣不佳會影響行軍，仍然時間緊迫。
即便在這樣混亂的局勢下，魔王陛下仍顯的悠哉又從容。這就是成年人有過的歷練嗎？他看起來對亞德的到來並不驚訝，甚至做好萬全的準備。
他想起由希說他被徹當成最後的希望。這句話是真的嗎？
魔族大皇后星澄將泡好的茶親自放在兩人面前，「請用。」
亞德侷促不安地道謝，看著徹抿了口茶，才為了緩解緊張而跟著喝一口。帶著薄荷清爽口感的茶香在口腔裡蔓延開來，緊繃的精神似乎稍微放鬆了一點。
聖觀察著亞德的動作，學著喝了口。
他對王宮內的爭鬥不感興趣，對這類話題毫不遮掩地心不在焉，就只是陪亞德一起來。如果說治療是聖的專業，那麼處理政治跟社交問題就是現階段亞德能做好的事。想到這點，亞德打起萬分精神。
為了聖法提加、為了這個世界，更是為了自己，一定要說服魔王陛下才行！
徹笑著問：「你似乎有很多問題想問。想從哪裡開始？」
想到自己肩負和平的責任，平時口齒伶俐的亞德難得緊張。平常亞德由於身分特殊，連帶犯錯的空間也很小。平常他如果在外賓面前表現得這麼糟糕，肯定免不了被抓去再教育一番。
此刻，他很明顯感覺到魔王陛下正充滿耐心地欣賞他侷促不安的神情。
星澄笑道：「陛下，您看看，這孩子緊張地說不出話呢。您打算看到什麼時候？」
那種像是欣賞小動物的視線果然不是錯覺！
亞德有點幽怨，只見徹掩著嘴輕笑出聲。「呵呵。抱歉，因為機會難得，所以看得稍微久了一點。你們是被由希找來向我求情的嗎？如果是這個，大可不必擔心。雖然雷爾契家族指責魔族介入，但是，最重要的仍然是神王的態度。既然神王陛下有開戰的覺悟，那麼，我很願意提供最低限度的幫助。」
「您的意思是指……」
「我答應你，只要神王不主動向我揮劍，即使神族內亂，魔族壓在邊境的軍隊也不會推進戰線。」
亞德鬆了口氣。「非常感謝您的幫助。」
「坦白說，我一直不太喜歡雷爾契家族的人，他們對魔族很有偏見，認為我們是野蠻嗜血的存在，還活在兩千年前的戰神時代，以為自己能夠統一五界。我們分屬不同種族，但不必是同一個國家。」
這番發言引起了亞德的共鳴，他忍不住問：「魔王陛下對神族有什麼看法？」
即使有黑髮紫眼這種標準的魔族外表，亞德在聖法提加生長，自認更接近神族。亞德情感上想與聖法提加共進退，卻很擔心魔王陛下對神族抱持厭惡的態度，這會讓他感到十分為難。
「是相對擅長神聖魔法、不擅長近身戰鬥，主要信仰光明女神的種族，人民以金髮為主。除此之外跟魔族沒有太大不同。不論是精靈、天使族、天人或者混血也沒有優劣之差。我們生長在同一個世界，但不必屬於同一個國家。」
魔王陛下的答案簡直像是水之都種族平等教科書。但他的身分尊貴、態度又如此自然，亞德很輕易地就被說服了。
「神王陛下曾經要我做好繼承王位的打算。您怎麼想？」
徹稍稍瞪大了眼睛。「做好思想準備不是壞事。就我目前掌握的消息，我覺得機率不高。如果真要準備，也會是希望聖王繼承王位，這句話試探的成分比較高。」
「您知道紫晶在哪裡嗎？」
「紫晶？噢，你是說斐斯特蕾雅殿下。據我所知，她目前平安無事，不出意外很快就會回來。反而是聖法提加的戰況比較讓人擔心。聖法提加很少有這種程度的暴雨，這多半是魔法兵的傑作。但是，即使泥濘能夠延遲遠方的大軍，卻不能抵擋鄰近的敵人。」
「您的意思是說，有內奸？」
沉默已久的聖終於開口：「你在問什麼蠢問題，當然有。光聖教會本身就是！教會有上萬武裝軍力、祭司，只要教皇開口，很快就能控制聖法提加。這些人還有不少在聖法提加的神聖騎士團還有軍隊服務。他們會聽誰的還很難說。」
「我的意思也是如此。傳統上，教會服務雷爾契家族而不是神王，王都內的狀況很難瞞過雷爾契家族。我想這點由希應該也知道，所以是在神王跟神后陛下的授權下秘密行動。如果你想要幫助聖法提加度過難關，不如回去養精蓄銳。」徹頓了頓，「說起來，我之前在宴會時看見你帶著一個女孩子。她感覺很像是夕陽之女。她是龍族嗎？」
「是的，可惜我跟他語言不通，知道的很有限。她好像說自己六十七歲，之前我請她幫我找過斐斯特蕾雅，她的魔法好像很特別。」
「聽起來很有趣。你們是怎麼認識的？」
亞德就把與珞緹雅認識的過程簡短提過，至於珞緹雅帶著龍族屍體這件事情則掠過不提。徹道：「等到事情結束之後，我想見她一面。能請你幫我安排嗎？」
「當然，我會轉告您見面的意願。冒昧請問，您為何想見她？」
「理由有兩個。我想請她確認，龍是否真的已經死去，我一直在找你的祖母，也就是龍族的雪之君主龍翔。她已經消失了七十多年，我聽說龍族可以感應到同伴的存在，想知道她現在是否還活著。」
亞德本以為徹會隱藏，不免有些驚訝。
「父親已經死去多年，為什麼還要她確認？」
徹道：「因為龍族是半神，也被稱為『不滅的龍』。以前我曾聽龍翔說過，龍族即使死去，在絕大多數狀況下也會重生，類似神祇的消亡會伴隨著記憶新生。關於龍族的紀錄太少，也不盡準確。」
這實在太匪夷所思，亞德忍不住驚訝：「原來如此。但是，世界上真的有能夠復活的魔法嗎？」
「這也是我想知道的。如果單論人類能夠掌握的部分，確實沒有。但我不認為龍翔會對我說謊。聖，你是怎麼想的？」
聖道：「當然有可能。不過也不能怪你，因為地上的人類對魔法的了解很有限，萬用的光明魔法只佔了魔法系統的小部分。關於靈魂、空間與混沌三個系統的魔法通常被歸類為創造系的魔法，或者有人把這稱呼為神蹟？只要能夠在靈魂回到原初的混沌之前留下，回到原本的軀體，就是所謂的重生或者復活。」
「那不是黑魔法的一種嗎？」
聖糾正：「你說的那是死靈魔法。死靈魔法是黑魔法，復活魔法卻是神聖系跟靈魂系的魔法……總而言之不一樣！元素魔法屬於地上的人類，只有地上的人類才會被法則限制。正因為如此，混沌之子才會這麼有價值。那群神族不讓你學魔法，簡直是暴殄天物。」
「我知道的也大抵如此。如果能跟夕陽之女保持友好關係，應該對你很有幫助。她是個什怎麼樣的人？」
珞緹雅是什麼樣的人？這倒是難倒他了。
星澄道：「我個人倒是不怎麼喜歡龍族，他們是我行我素的暴君。」
「很多時候確實如此，所以他們才會被說是行走的天災。」
亞德思考了片刻。她是強大的龍族，平時就是個普通的喜歡吃肉、力氣大一點的女孩子，雖然身上有秘密，絕大多數時間卻非常坦承。雖然兩人之間有語言障礙，亞德卻不討厭跟她相處。
亞德相信她，把她視為朋友與同伴，在遇到麻煩時向可以她求助。
經過思考，亞德說：「就是……一般的女孩子。」
這答案太出乎意料，徹與星澄面面相覷。
兩人的反應讓亞德意識到自己可能說錯話，他連忙補充道：「有點奇怪的女孩子，類似語言不通的外國人？總、總之，我的意思是……」
星澄忍俊不禁地笑出來。「啊，抱歉，請相信我沒有嘲笑的意思。該說不愧是你嗎？也只有同樣擁有龍族血統的人，才會說出這種話。」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徹笑著解釋：「我剛才也提過，龍族是半神，擁有魔力的人都能感覺到他們身上強大的魔力。就像我們見到神會自然想要跪下，多數人也是如此。」
亞德輕輕「啊」了一聲。
原來剛剛徹剛剛的意思，是想問她珞緹雅是哪種類型的天災。
徹接著說：「一般來說，龍族離開領地只是為了繁衍，他們只對強者感興趣。一方面是因為希望擁有強大的後代，另一個原因則是因為普通人本能會對他們感到畏懼。作為下屬這或許可以忍受，但以伴侶的角度來說這就難以忍耐。」
「不對，可是其他人的態度也很平常啊？比方琉璃、由希跟紫晶對她也沒有特別的反應。難道說他們也算是強者？」
星澄無奈道：「我不知道你的標準是什麼，但是，能被神代遺產選上的主人，不是一方霸主就是某個領域的佼佼者，這些人都不算是普通人……當然你也是。今天你就好好休息吧！接下來這段時間，得繃緊神經才能順利度過。」
「好的，謝謝大皇后的提醒，也非常感謝魔王陛下的體諒。我會儘快向她轉達您的意願，等到一切結束之後，再安排兩人見面。」
眾人又隨意閒聊了一下，亞德與聖這才告退。
這時的亞德萬萬沒想到，隔天，魔王陛下與她就意外地見到面。
——而且還是在戰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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