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月,第二十九話,戰爭的號角

聖法提加陰雨連綿,接連不斷的雨幕將整座城市籠罩在陰霾之中。

威尼爾.雷爾契死後,內戰的傳言甚囂塵上。惴惴不安的氣氛在聖法提加蔓延,特別是手中握有實權的貴族。

在教會與王室分裂的狀況下,不論選擇正統或者支持雷爾契家族都是難題。除了少數忠臣,毫不意外地拒絕了出兵協防的請求。在許多人看來,聖法提加的王室搖搖欲墜,垂死掙扎毫無意義。

尖銳的號角聲刺穿了聖法提加的黑夜。

與此同時,急促的敲門聲將拉娜.拉斯奇從夢中驚醒。她連忙開門,一臉焦急的輔佐官諾伊莎聲音微微顫抖:「神聖騎士團叛變了。」

只見門內的拉娜一身服裝整齊,完全不像已經入睡。她嘆息道:「是嗎?」

「現在城門已經關閉,聖法提加大結界由精靈大祭司協防。現在,那群人被禁衛軍擋在王宮外,很快就要撐不住了。還請陛下儘快做好準備。」

拉娜搖搖頭:「我去找希尼斯。但是,我們不會離開。」

諾伊莎一愣,「陛下,您打算跟聖法提加同進退嗎?」

「我的意思是,還不到絕望的程度。我之前跟希尼斯有過約定,如果神聖騎士團叛變,他就必須認清雷爾契家族是叛軍的現實,迎接新時代的到來。」

「您所謂的新時代是指……」

拉娜微微笑。「我們將會敞開雙臂,歡迎聖法提加神族真正的盟友。」

這話太過曖昧,諾伊莎也沒有完全聽懂。她小心翼翼地問:「您的意思是?」

「早先,我們的盟友已承諾會協防聖法提加。現在,就是承諾兌現之時。」

「您是說……」

……

「轟隆」一聲巨響,遠處的驚雷照亮夜色。

殺聲震撼了聖城的王宮,以寡敵眾的守軍在錯愕地被自己的同袍突襲。

關上的城門再度敞開,迎接帶著天命而來的復仇者。

晦暗的夜晚、斜飛的雨以及奏響的鈴鐺聲,帶著肅殺之氣殺入皇宮的十多名重裝士兵以驚人的氣勢前進。穿越走廊,盡頭就是安放雷爾契侯爵棺木所在的後殿。

「各位,晚上好。」

一人從燈光的陰影中走出,帶出清脆的鈴鐺聲。

那是少年模樣的魔族,一身黑色軍裝以深紅色點綴,柔軟的黑色長髮隨意的紮在腦後。為首的騎士團長一愣。他看著少年笑容滿面地摩娑著繫在腰上的黑劍,意識到對方身分時,下意識握緊手上的劍。

這種時刻,在王宮內攜帶武器的只有兩人。

一是神王希尼斯,另外一位就是魔王徹.曼德沙。

他講神族語的口吻很溫柔,幾乎像是商量。

「這時間來打招呼似乎早了點,各位可否晚點再過來?」

回答他的是拔劍出鞘的「鏘」聲,十人的神聖騎士團將魔王團團包圍。

「這就是你的回答嗎?太遺憾了。」

副團長接腔:「我們絕對不會向邪惡的魔族屈服。」

團長往前一步。「你一個人,是小看我們嗎?我給你十分鐘,把你的部下找來,免得我們被說是以多欺少。」

魔王臉上的笑容燦爛了幾分。「真有趣,夜襲王宮的叛軍居然還講道德?」

騎士團長的臉色一沉。

魔王那張始終帶笑的精緻臉蛋,在夜晚的燈光下看來有幾分陰森。「團長閣下,你應該知道,戰鬥不是人數多的有利。王家之所以能夠領導國家,不是因為血統尊貴,而是因為擁有神的權能。」

團長道:「那又如何,我們神聖騎士團擁有堅定的信仰!神王陛下久病已經分不清何謂正義,現在雷爾契伯爵已死,我們必須身先士卒,為死去的王子殿下報仇!」

這句話說得鏗鏘有力,鼓舞了懷抱正義的騎士們。

「你說自己信仰光聖教,那麼,你對聖女公主有什麼想法?」

「是被魔族誘惑的可悲公主,她的存在給光輝的聖法提加蒙塵,是墮落的聖女。」

魔王接話:「她沒有資格成為神王,是嗎?」

對方沒有接話。

「在我看來,能夠審判她的只有光明女神。你們按照自己好惡以神之名對她的作為,不是為了信仰而是為了自己。按照你們的邏輯,我也能夠以自己認定的正義對你們進行審判。」

雖然這麼說,這些訓練有素的騎士們只是握著劍與盾仍不敢向看似柔弱的魔王揮刀。魔王好整以暇地看著他們,這股從容讓騎士們更加舉棋不定。

魔王一臉笑容地反問,「怎麼了,不動手嗎?」

帶著黑暗氣息的霧悄悄包圍著神聖騎士團,白銀盔甲被糾纏成晦暗的鐵灰色,將之蒙上一層難以抹除的塵埃。

「沒有力量人只能仰賴強者的施捨,想要和平就得進行徹底的戰爭準備。只有滅了入侵者的幻想,才能夠平和。擁有力量與權勢才能夠主導決策的方向,這點不論在聖法提加或者滄雨都是不變的道理。」

一身黑衣的魔王優雅地拔劍。腰間的黑劍刀柄與刀身都是黑色,刀身的魔紋隨著拔刀的姿勢逐漸浮現紅色的咒文,黑暗的氣息濃厚的肉眼可見。

乍看之下,包圍魔王的黑色霧氣就像是黑色荊棘,向入侵者發出嚴厲的警告。

「我一直以來都是這麼做。」

拔劍的騎士團長率先上前揮劍,帶著神聖氣息的劍帶著驚人的氣勢破黑霧。

魔王稍微側身,輕巧地避開騎士們訓練有素的襲擊。

對穿著重裝的騎士來說,這種動作靈巧的敵人本來就頗為棘手,由於走廊狹窄,擅長的合作戰鬥也十分受限,往來數回深感綁手綁腳。

起初雙方還互有來回,最後,紅黑色的藤蔓糾纏著聖劍,將之汙染成黑。

數度來回,身上大小傷口逐漸侵蝕著騎士團長。焦躁與疲勞隨著時間累積。

雖然不願承認,但雙方實力差距懸殊。而且對方甚至沒有用劍!

只不過是半秒的分神。

突然感覺手臂一痛,回過頭,手臂連同鎧甲被斬斷,噴湧的鮮血彷彿有生命力那般被魔王的手上的邪劍吸收。

上頭的紅色咒文,似乎又鮮豔了幾分。

摀著手臂忍受著劇痛,騎士團長冒著冷汗,突然明白戰鬥時感受到的違和感。

雙方實力差距懸殊,早該分出勝負。

但魔王不下死手,只是讓他們在累積的傷口上變得焦躁與痛苦變得焦躁,為的是向手上那把邪劍獻血。在騎士團長倒地後,圍攻的陣式很快出現破口,騎士們一一倒地,傷重卻沒有死傷。

意識到這是魔王的施捨,騎士團長感到無比屈辱。

「……殺了我吧。我們縱使回去,也會被處決,不如死在你的劍下更痛快更痛快。」

黑暗的鷹爪猶如死神的黑色鷹爪,將無知的人們攫在手心。

在黎明到來之前,黑暗暫時統御這片土地。

不知何時,雨已經停了。

早晨的陽光穿透清晨的露珠,陽光隔了數天才姍姍來遲。

「我是很想殺你們,但我得給盟友留下好印象。神王陛下,您有什麼想法?」

稍遠處,一身白袍的神王希尼斯旁觀戰鬥已有一段時間,身後則是數十名禁衛軍。他看來很疲勞,那種睏倦來自靈魂深處,彷彿永遠不能擺脫。

「……我看過許多殘暴的神族,也看過許多善良的魔族。雖然我不願意承認,但是,你是發自內心地想要與聖法提加達成協議。」希尼斯的語調充滿無法抹去的疲憊,「我一直相信是你害死我的兒女,一直執意與滄雨爭鬥。」

「現在呢?」

「我不得不懷疑我看見的一切。告訴我,當年發生了什麼事?」

徹沒有回頭,依舊帶著那種漫不經心的笑。

「王子跟兩位公主確實在武鬥祭上重傷,某種程度上確實是因我而死。真要我來說,他們是因為延誤治療以及治療不夠妥善引起的後遺症而死。」

對神王希尼斯而言,這句話的未盡之言實在過於殘酷。

他掩面發出長嘆。

「如果您詢問當時的侍從,應該能得到同樣的說法。」

希尼斯苦笑:「已經問不到了。絕大多數的侍從因為繼承人死傷而被判處極刑,最少也聖法提加,等我意識到不對ㄎ想查詢真相的時候,他們已經不在了。當時隨行的二十個侍從,不論老少早已經陸續過世。」

死者無法為自己辯白,但這異常已經足夠。

「我最喜歡也最討厭拉娜的一點,就是她總是對的。她在王子的葬禮上曾經提過這種可能,卻被我否決。我帶著仇恨看你們,把魔族想像成怪物。實際上,你們並不特別,跟我們一樣都是人類。」

神王仰望著遠天的晨曦,發出嘆息。「可惜現在已經太晚了,等到太陽升起,大軍幾天後就會入侵聖法提加。屆時,聖法提家的王室更迭,契約自然失效。」

只見他稍微抬手,重傷的騎士們被陸續抬走。

「如果聖法提加淪陷,請你帶走亞德。我跟拉娜必須跟聖法提加共同存亡。」

沒有回答,魔王徹抬起頭,注視著冉冉升起的晨曦。

神的恩賜照耀著受到祝福的聖城,為其帶來光亮。

「神王陛下,還請您多相信自己的妻子。」

「我知道拉娜做了很多努力,但是,時間實在太倉促……」

魔王微微笑。「或許,準備時間不像您想像的那樣倉促。」

東西方的王難得像這樣面對面地長談,和平彷彿一蹴可及。很可惜,戰爭的煙硝還距離熄滅還有好段時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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