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月，第三十五話，機會與命運
龍族是靈魂之河的守護者，更是靈魂魔法的專家。
徹原先的猜想曾被無數次嘲笑，星澄甚至直說他需要的不是魔法師而是醫生。想尋找龍翔，一半是想確認這個猜想，同時也是為自己尋找前進的理由。
「妳有沒有想過，也許龍還沒有死？」
徹曾經這麼問過星澄。
只可惜，這樣的問題當然換來憐憫的視線。
「如果您是想告訴我那孩子對您有多特別來藉此傷害我，那您是成功了。」
無數次的否定跟拒絕之後，徹學會閉嘴的同時也不禁開始自我質疑。
徹思考著過去與龍相處的種種，龍的魔力確實與眾不同……最少對他而言確實如此。只要跟龍處在同個空間，血荊棘的副作用就能趨緩。即使龍不在的時候，待在闇之華的黑玫瑰園也能舒緩他的不適。雖然他曾想著要細究，最後兩人的關係開始轉變，龍對他的要求也非常地不配合，這件事也就一直擱著。
難道神是對於祝福之人的厚愛，還是給予的權能？
不，不行，得到這個答案就夠了。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
徹強迫自己停止思考。
有能力取得龍骸、操作大量骨龍進行協同作戰的人，想來想去也只有一個。
那就是黑森林的死神，翼姬．瑪格琳。
這個在兩千年前死去而後復活的帝國公主，是皇后溫與戰神的女兒。
她生前的名字叫做「蒂法妮瑟」，成為冥王的眷屬後更名為翼姬，原本的黑髮浸透了血池的深淵氣息逐漸轉成紅色，回到了世界。獲得永生的她也失去了情感，精緻的美麗面容總是面無表情，從「人偶公主」變成了紅髮赤眼的「死神」。
她又被稱作「黑森林的守望者」，守護著冥界與世界的縫隙。
「如果這件事真的跟黑森林女巫有關，就會變得很麻煩了。溫下放王權已經兩千年，事到如今又為何要介入聖法提加的政爭？」
「王權？政爭？是什麼？」
珞緹雅好像在咀嚼這幾個詞彙的意思，徹解釋道：「她們攻擊聖法提加，不是為了協助雷爾契家族登上王位嗎？」
「不可能。」珞緹雅說，想著又補了一句，「百分之九十九的那種。」
「怎麼說？」
「因為我也算是半神，也認識很厲害的人。比方說，父親如果不是為了亞德來聖法提加，就是為了神代的遺產。那些魔導具裡殘存神的權能，甚至有可能改變世界的法則、創造新的魔法。那個雷……什麼的，根本不重要。」
「收集神代的秘寶有什麼意義？」
珞緹雅一臉認真地說：「你這就不知道了，只要拿到秘寶，可以用殘存的神力用神術，還可以用時間、空間、靈魂之類的魔法。很厲害的！」
近來有神秘人士在黑市懸賞神代的秘寶，其中大地之耀的持有者已經被殺，秘寶也被奪走。如果單純就秘寶的角度來思考，這次的宴會確實是下手的大好時機……戰神藍月使用的絕大多數秘寶都聚集於此。
「原來如此，我大概明白了。」
徹給珞緹雅切了塊蛋糕，遞到她面前。她很好奇的用舌頭舔了舔，鼻尖還蹭上了奶油，「明白什麼？我是一點也不明白。」
「戰鬥的時候，我一直覺得敵方下手猶豫不決。既然對方能夠遠距離操作大量的龍骸，肯定能夠使用更強的魔法一舉毀掉聖法提加。妳應該也有感覺吧？」
珞緹雅舔著奶油，完全沒在聽。「什麼？」
魔王陛下掩著嘴，發出愉悅的輕笑。
「原來如此，這樣就合理了。」
「我不懂。」
「不懂也沒關係，這是大人的工作了。我會去找由希談談，順便驗證我的猜想。」徹看著杯盤狼藉的桌子，問道：「還要嗎？」
「好！」珞緹雅雙眼放光，半晌後又停頓，「可以嗎？」
「當作感謝妳的情報，而且，接下來可能還會麻煩妳。」
「……好哇。」
五分鐘後，桌上塞滿了各式食物，每一項都投其所好。珞緹雅看得心花怒放，看徹的眼神由欣賞直接升級到崇拜。
食物的魅力這麼大嗎？徹笑著看著珞緹雅用餐，自己則在旁振筆疾書。
「我有件事情很好奇。妳現在為什麼還能活動？」
珞緹雅的動作微微停頓，「你怎麼知道……」
「畢竟我跟龍翔相處很久。以龍族的標準來說，妳身上的魔力實在太少了。戰鬥時，也選擇迴避而不是直面。唯一的可能，就是妳一直處於魔力透支狀態。是為了維持後院的那只龍嗎？」
珞緹雅戒慎地看著他，思考了一陣子，她點點頭。「對。」
「只是冰凍魔法不可能這樣消耗妳的魔力，也就是說，不是時間就是空間之類的高階魔法。這跟妳離開龍族禁地有關嗎？」
看珞緹雅一臉震驚，徹笑道：「我跟龍翔相處過一段時間，對你們有一定程度的了解。以龍族來說，妳實在太弱，這不可能是妳原本的實力。」
珞緹雅瞪著徹，蹙著的眉頭顯示她被這句話徹底冒犯。
「你想說什麼？」
「我猜妳是為了把死者留下來。」徹露出微微的苦笑，「跟我一樣。」
「你想找的人是誰？應該不是雪君，她說你不喜歡她。」
龍族的雪之君主性格傲慢，像是神那樣俯瞰著眾生，隨心所欲地製造災難亦會隨著心情施捨守護人類。
徹苦笑：「是我的兒子。」
珞緹雅抬起頭，那雙翠綠色的眼眸變成豎瞳，明顯帶著敵意。
「你也想審判我嗎？」
「我也比較喜歡活在他還活著的幻影裡。但是，我的理智知道，他看見現在的我肯定會很生氣。所以我給自己訂下了期限，在龍離開後十年，如果我還找不到確定的答案，我就必須接受龍死去的事實，尋找活下去的理由。」徹的聲音很和緩，有種難以言喻的說服力：「我找到的理由就是亞德。我希望他能夠活得更舒服自在，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這個目的。」
「……」
沒有回答，珞緹雅明顯不喜歡這話題。
「如果我一直活在過去，不免讓精神影響我的身體，甚至無法守護亞德、無法鎮壓西方的歐龍。如果我死了，就沒有人能當亞德的後盾。至少在他成長到足以獨立之前，我必須守護著他。等到離世的那天，我才能毫無遺憾地閉上眼睛。」
聽見珞緹雅咕噥著：「你跟母親一樣囉嗦。」
「給自己訂個期限吧，」徹說，「這是過來人給你的建議。」
回應他的是珞緹雅的沉默。
徹用袖口抹去珞緹雅鼻尖的奶油，「用餐結束後，我送妳回去。」
「因為我很弱，而且是小孩子嗎？」
「抱歉，我沒有小看妳的意思。這是人類世界對女士的習慣。」
看來她很介意徹對她實力的評價。徹說：「以前我受到龍翔很多照顧，我能夠活到現在也是託她的福。對我來說，妳就像是朋友家的孩子，會這麼做是很自然的事情。就跟食物一樣。好吃嗎？」
珞緹雅呆呆地點了點頭。
「如果妳不喜歡的話，那就在這裡道別吧？」
徹習慣地伸出手想拍她的頭，又覺得動作太親暱而收了回去。
「晚安，珞緹雅。祝妳做個好夢。」
珞緹雅用餐完畢，沿著原路從陽台回去，離開時忍不住回頭。
月光下，帶著淺淺笑意的魔王陛下對她笑著點了點頭。
或許是因為湊巧，還是因為美食留下的餘韻。
這個夜晚，總是噩夢連天的珞緹雅做了個滿是美食的好夢。
……
……
只可惜，卻有人在夜間惴惴不安，輾轉反側。那個人正是聖。
此刻已經夜深，聖在黑暗中睜開眼睛。
身邊的亞德早已經入睡，正發出均勻的呼吸。即便嘗試切斷思緒，聖仍翻來覆去，甚至焦躁不安地在房間內來回踱步。
直到天空泛魚肚白，他才勉強回到床上，準備閉目養神。
「早安，聖。」
帶著睏意的聲音傳來，感覺背後一重，半夢半醒的亞德靠在他的身上。
「抱歉，我吵醒你了嗎？」
亞德顯然沒有全醒，說的話也有點模糊不清。「自從打退骨龍之後你一直都是這樣。你在擔心什麼？」
沒有回答。
聖看著亞德，認真道：「不論發生什麼事情，我都會站在你這裡。所以，希望你能夠相信我。」
亞德側頭看著他很久，像是在解讀聖試圖隱藏的情緒。也不曉得最後他到底看出什麼，聖被他的注視看得心慌，「看什麼看，說點什麼啊？」
「我相信你，無論如何都相信你。」
亞德說，並沒有追問。
從字面上來看，這本來就只是個空泛的承諾，沒有實際的意義。
本來應該是如此的。
本文採用 姓名標示-非商業性-相同方式分享4.0 國際 許可協議，轉載請註明出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