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月，第四十二話，聖王與眷屬
「總而言之，我的事情大致就是這樣。」
聖講述的口吻十分平和。
或者說實在平穩過頭，聽來反而像是在勉強自己。他必須刻意抽離情緒，才能夠保持表面上冷靜。這份漠不關心的距離感，讓人有種這是在講述一件跟自己無關之事的錯覺。
但亞德知道，他必定是下了很大決心才能說出來，就連講述的措辭肯定都在內心草擬後修正無數次。
「本來我的目的在見到你之後就結束了，之後的事情我也沒有考慮過，就算是得過且過吧。」說著，聖很難得露出苦笑。
亞德專注地聽著他的敘述，腦中有許多想法交錯。
聽過聖的告白，所有事物似乎能夠模糊的串成一線。
最早要從亞德的生日開始。
發出的邀情函會將「神代遺產」的持有者聚集在一起，便給了溫．瑪格琳下手的機會。她先是對大地之耀持有者出手，奪取了第一個神代的遺產。知道此事的德古加家族決定出手保護紫晶，刻意將這個消息透漏給曾經接觸過的由希，讓聖法提加能夠提早保持警戒。
緊接著是聖與亞德的相遇。按照溫的規劃，聖應該在取得亞德信任後取而代之，然而聖並沒有這麼做，因此造成了第一個偏差。
緊接著，威尼爾按照雷爾契家族的計畫前往救女犧牲性命。本該做為戰爭導火線的斐斯特蕾雅，卻被後來跟上的沙救出。除此之外，戰爭還被突然的暴雨以及魔王徹的出手打亂節奏。神聖騎士團的叛變被打退，神族王室與魔族不但沒有彼此懷疑，反而簽訂了正式的條約。
就連原本支持雷爾契家族的教會，都因為聖王而立場搖擺不定。
接著就是那場襲擊聖法提加的骨龍群。由於聖的存在導致翼姬不能全力出手，加上魔王的介入與珞緹雅的存在，導致最後的殺手鐧功敗垂成。
亞德伸手給了聖一個擁抱。「謝謝你。」
「等、等等……為什麼是這種反應？不是該覺得驚訝或者可怕嗎？」
「我是有點驚訝，但是，我知道你不需要睡眠跟食物，已經知道你大概不是人類，是什麼很特別的存在。」
「因為你早就有所懷疑，才會跟上來。」聖恍然大悟。
「我並不懷疑你，但是，你最近看起來非常煩惱。我本來還以為是戀愛問題，沒想到是這麼複雜的事。」
「什麼戀愛問題，我、我才沒有那種對象……」
「如果你沒有站在我這邊，雷爾契家族的陰謀會成功，聖法提加必定會陷入戰火。而紫晶……很可能也會死。我發自內心地感謝你。對我來說，你就是聖王。是我的哥哥。」亞德把臉埋在聖的脖頸間，「而且，我的願望跟你一樣，我希望我們能夠一起活下去。」
聖好陣子說不出話。
內心喜悅、感激的同時，覺得這傢伙還真是天真過頭。聖拍了拍亞德的後腦杓：「我很高興你能這麼想，但這件事情沒有你講的那麼簡單。我身上安置了你的一小部分靈魂，所以能夠像分身那樣感受你的存在。只不過，我們並不是主從關係，其他細節就連溫也不是很清楚。她也勸過我，如果不想死就離你遠一點。」
「但我並不這麼想。如果我們不曾見面，就永遠不會發現我能為你治療。」
「……話是這麼說沒錯。」
聖抬頭去看，發現翼姬正用很危險的視線盯著亞德，就把亞德帶到自己身後。
「妳不是忘了剛剛的契約吧？」
翼姬深紅色的眼神微瞇，就是亞德也能感覺到她身上壓抑的殺氣。「我還沒忘記。但是，能請你先鬆手嗎？」
亞德立刻意識到翼姬生氣的原因，聖卻退了步在兩人中設立了結界。
結果翼姬的怒氣變成了雙倍。這傢伙到底是哪裡有問題？
亞德為了表示友善光速收手，帶著儘量友善的笑容表示友好。
「既然我們的目的相同，為何不坐下來好好談？或許能夠找到解決方法。」
翼姬眼神一黯。「本來是有解法的……可惜，現在已經不可能了。因為我用了龍族的骨骸進攻聖法提加，而且現場有龍族的人。他們遲早會知道這件事，到時候別說幫忙，肯定得付出代價。」
「我不這麼想。我跟珞緹雅跟由希都有些交情，也許可以試著拜託他們？」
亞德想起了放在後院的「瑛」，還有珞緹雅曾提過外出想要找雪之君主，也就是亞德的祖母。她在生下亞德的父親龍之後不久突然消失，卻仍殘留一絲氣息。
作為死神的翼姬，或許能夠幫她一點忙？
翼姬倒是沒那麼樂觀：「是嗎？據說那個水之都的傢伙非常我行我素，少年時就曾拒絕母親的委託，是個非常自我中心的天才。倒是龍女那邊，我以前聽說過她的事。她就是是一百多年前那幼龍姊弟裡的姐姐？」
「珞緹雅說她是六十七歲，是不是不同人？」亞德問。
「絕對不可能，龍族幾乎要數百年才會有新生的孩子。最後一個被禁地的龍王承認的龍族，就是你的父親龍．曼德沙。他身上有龍族的加護。」
「那正好，珞緹雅跟琉璃也來了。就讓你們見個面，怎麼樣？」
翼姬道：「好，那我們一起去找她。你要負責說服她。」
於是兩人一起穿過魔法陣回到湖邊，此刻，珞緹雅與琉璃正躲在結界裡看著外頭的骷髏軍團，他們身邊的結界已經有不少慘死的不死骷髏，算是陷入持久戰。
亞德到來時，珞緹雅正一臉厭世地瞪著結界外的骷髏。
「珞緹雅、琉璃，妳們還好嗎？」
「殿下！」「亞德！」
幾乎放棄的兩人猛然回頭，珞緹雅一臉的喜悅在看見翼姬時變成困惑，嘟噥著：「又多了一個人。」
亞德沒聽清楚，「妳說什麼？」
「沒什麼。」珞緹雅沒正面回答，抬頭看著翼姬：「還有，妳是誰？」
「飄、飄在空中！」琉璃的聲音顫抖著。
翼姬維持飄浮在空中的姿勢，對兩人行了個提裙禮。「我是翼姬．瑪格琳，是被你們稱作『黑森林女巫』的其中一人。」
亞德簡單把剛才的事情說了，珞緹雅盯著翼姬看。
翼姬道：「為什麼你們好像都認識我。」
珞緹雅看向亞德：「我說了？」
「妳是沒說，」翼姬接話，以波瀾不驚的冷淡表情說出令人震驚的話，「因為我能讀取妳靈魂波動，能大致知道妳的想法。」
「聖提過妳。」不知何故，珞緹雅顯得小心翼翼。
她換了個語言，用的是魔族語。
『黑森林女巫啊，妳有什麼目的？』
『我希望借助龍族的力量，希望妳能告訴我靈魂的智慧。我想知道，以龍族的智慧而言，聖是否有活下去的方法？』
沒有思考，珞緹雅回答得乾脆。她稍稍抬起下巴，態度難得傲慢：『有。但是，妳可是拿死去族人的屍體來進攻聖法提加的壞人。為什麼我非要告訴妳？』
『我希望聖能夠活下去，為此，我能夠答應妳任何要求。』
珞緹雅稍稍張大嘴巴，確認了翼姬的覺悟後，終於答應下來。
於是，亞德與翼姬帶著珞緹雅與琉璃回到了翼姬的空間。這個空間已經有幾百年沒迎來客人，翼姬左思右想，只能拿出堪稱骨董的茶具組。她在茶具內輸入魔力，魔法運作的光芒後，茶壺杯蓋打開，注入熱水後丟入花朵。
很顯然地，翼姬已經有很久沒用過這魔導具，花了好段時間才掌握使用方法。
琉璃難掩激動：「我是第一次是已經失傳的瑟米斯媞花，這是一種花茶嗎？」
「是我以前喜歡的味道。」翼姬說。
聖跟翼姬以魔族語將狀況簡短告訴珞緹雅，詢問她龍族是否知道其他解法。
翼姬道：『本來聖的身體只是作為神力的容器，即使受傷也無法治療、也不能成長。這特性跟神代的魔導具很像，某些古代遺跡的守護者也是有自己的意識。連結意識而創造使魔，將靈魂的一部份分割製作是分身，可是是聖兩種都不是。』
『亞德能夠為我治療，也能夠為我提供神力。我們靈魂之間有聯繫，但是，他卻不能像是控制分身那樣控制我……龍族知道這個狀況嗎？』
珞緹雅一臉困惑。『那不就是眷屬嗎？』
在聖的翻譯下，亞德與琉璃也知道了珞緹雅所說的故事。
這個世界大抵分成三個空間。
神所居住的天人之境、活人居住的人類世界，最底下則是屬於死者的冥界。在人類死去後，會被死神引領到冥界。在浸泡過血池滌淨罪孽後，有的會回到靈魂之河，剩下的一部份會回到人類的世界，繼續未完的功課。
到此為止，都是人們耳熟能詳的故事。
珞緹雅接著說的話，出乎所有人，包含翼姬的預料。
所謂神的愛子，比方水之都的水王、聖法提加的聖子聖女跟聖王，就是擁有眾神靈魂靈魂碎片的存在。他們代替眾神到達世間歷練，為人類奉獻自己。有些神就為了更靠近自己創造的世界，甚至會進入人界生活。所有智慧生物的靈魂都來自靈魂之河，終有一天會回到母神的身邊。
好比說精靈算是亞人的一種，屬於自然的妖精是魔法生物，即使他們在這期間會受到其他神祇的關愛，暫時輪迴成其他的種族。最終，當休息的時候到來，這些或者疲憊或者滿足的靈魂都將回到火神的身邊。
「也就是說，聖可以算是……我的眷屬？」
「對！」珞緹雅點點頭。
根據珞緹雅所說，眷屬成為獨立靈魂並不困難。先決條件就是，作為本體的母神足夠強大、其次就是必須與世界接觸，感受這個世界，與萬物建立緣分。
具體來說就是必須儘量與人相遇，經歷各式各樣的事情。
聖稍稍瞪大眼睛。「等等，如果我以聖王的身分繼續生活的話……」
只要亞德變得足夠強大，就能夠以另一種形式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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