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月，第四十八話，冥王衛法斯
兩人終於離開了看不見盡頭的深淵，來到迷霧中的永夜國度。
這裡是長年被黑色迷霧包圍的死者之國。
緋紅天空中弦月朦朧，迷霧的盡頭是不見盡頭的血池，空中的骨鳥拍撲翅膀，發出的「呀——呀——」叫聲此起彼落。
這是座充滿死亡氣息的森林。
殘破的森林宛如經過大火洗禮後搖搖欲墜，唯有翩飛的血色蝴蝶為這座寂靜的森林帶來些許生機。
如果說黑森林是被深淵的氣息纏繞，那麼，冥界血池就是深淵本身。
抬頭仰望，位於血池中心的城堡朦朧，即便有些距離，仍然能夠感受到屬於冥界之王的強大威壓，令人難以喘息。
血池性質與教會相反，濃烈的黑暗氣息讓聖不禁呼吸困難。雖然嘗試用神力抵禦，可惜效果有限，能夠感覺深淵的氣息正一點一滴滲透進體內。
「從這裡開始就是冥界。除了冥王的眷屬都不得擅入，即使母親也不例外。雖然有我帶路，但你畢竟是聖王，身體跟冥界相斥，絕對不能大意。」
翼姬稍微搖深紅色的鈴鐺，小型的骨龍應邀而來，在翼姬身邊停下。骨龍親暱地蹭了蹭翼姬，在兩人面前伏下身。
聖帶著幾分好奇輕拍骨龍，骨龍回頭看他。粗糙的手感，感覺不到任何生命力的骨骸，空洞的黑色眼眶中有藍色的幽火燃燒。
「這藍色的火光就是靈魂嗎？」
「是的，這就是人類所謂的魂。萬物皆有魂，生物的靈魂隨著擁有的能量與位階不同，顏色各異。」翼姬解釋道，「長壽的種族或擁有強大魔力的人類，通常有著高位的能量。比方說神祇或者天人的靈魂通常是金色，天人的靈魂也帶著些許薄金色，擁有越強大能量的靈魂通常有更強的可塑性。」
「那我呢？」聖隨口問。
翼姬沒有回答，意味深長地盯著聖，才緩緩開口：「你身上的是亞德靈魂的碎片，而他的靈魂很特別。」
「因為他有龍族血統？」
「與血統無關，他的靈魂更接近天人或者是神祇。一般人靈魂能量微弱，如果分割少許部分，不會產生新的生命。亞德身上的龍族血統會讓他比一般人長壽許多，如果有緣分，他可以變得非常強。」
「比妳還強嗎？」
「那當然。」
想起亞德用魔法時的茫然無措，聖喃喃道：「我很難想像，他學魔法比較像是要自保，沒有意願的話很難變強吧？」
「強大有很多種形式。人類若有想要保護的東西，能夠發揮很強的專注力。」
翼姬試著想坐上骨龍，可惜裙擺太長而不太順利。見她困擾，聖學著亞德對翼姬伸出手。「好了公主殿下，我來幫妳吧？」
她明顯一愣，看著聖伸出的手，笑得格外燦爛：「好像王子一樣。」
說著優雅地在聖的攙扶下側坐上骨龍。平時相處時沒有感覺，偶爾看她展現優雅的一面，總會覺得心跳加速。
聖笑著坐上骨龍：「我確實是神族王子，有什麼問題嗎？」
翼姬忍俊不禁地笑出聲，以一種帶著佔有慾的姿態摟住他的腰。「沒有。」
……
……
黑暗的天空中血月高掛。
由上往下更能看清冥界的樣貌。俯身去看，不見盡頭的血池中，能看見朦朧的人影，拖著手銬腳鐐，在血池中載浮載沉。
聖也曾從翼姬口中聽說過冥界的樣貌，實際看來比言語描述更震撼。還來不及對冥界的一切感到驚奇，骨龍振翅疾飛，一眨眼的時間就抵達血池中心的黑色城堡。
隨著兩人的到來，「嘎吱」一聲，沉重的鐵門應聲打開。
那是遠比想像中更寬廣的空間，幽黯的城堡中有淡紅色的血蝶被束縛在燈罩中，整座城堡散發著詭異的微紅。紅色地毯從門口往前，往上直舖台階。
從門口往內看，他們彷彿走正在走近張口的大蛇，沿線的紅色地毯彷彿吐著蛇信的巨蛇，準備將不自量力的來訪者拆吃入腹。
沿線一排面無表情的蒼白侍者站開，面無表情的他們在微光中看來頗為攝人。
「我回來了。」翼姬說。
一行僕眾同時對翼姬行禮，為首的女性道：「冥王大人已經恭候多時，請。」
兩人隨著侍者往長廊盡頭走，長廊的藍色幽火以門口為起點往內陸續點燃，引導著他們往內深入。她在盡頭的黑色巨門之前敲門，門上的魔法紋路以叩門處為中心，漣漪般向外擴散，門上的魔法陣完整地發出光芒，沉重的大門便自動開啟。
紅色地毯盡頭，階梯盡頭的黑王座上坐著一名紅髮青年。
青年容貌俊秀，前髮遮住一半的眼睛，可臉色是不健康的死白、雙頰稍微凹陷，眼睛半睜彷彿沒有睡飽，眼眶底下是淡淡的黑眼圈。這一臉病態的纖細青年很慢地抬眼看過來，沒有血色的薄唇咧開一個詭異無比的笑。
「參見冥王大人。」翼姬在他面前跪下，聖也照坐。
冥王沙啞道：「翼姬，妳來了。一路上辛苦了，這位就是……」
「衛法斯大人，他就是我向您提過的聖。」
「冥王大人，您好。我……」
聖垂頭的瞬間，眼角餘光彷彿看見冥王身形消失，下一秒就蹲在他面前，帶著黑色長指甲的手抬起聖的下巴。
「我是聖，也是現在的聖王。是神族王子亞德的……」
冥王好心地接下去：「是眷屬。」他捏著聖地下巴左右擺動，甚至撥起他的側髮、耳後仔細觀察，這還沒結束，他握著聖的手，以一種無比曖昧的姿勢摩娑。
聖總感覺自己像是人偶般被他擺弄，可對方並無惡意，也就任他碰觸。見他並不牴觸，冥王伸手去碰他的喉結，很驚奇地感受他鼓動的喉結，細長的眼睛瞪大，迸出狂熱的光彩。
「聽說你是沛諾諾的作品，結果……真是超乎想像！傑作啊，傑作！」
「冥王大人，請您自重！」翼姬忍無可忍，拍開冥王準備解開聖領口的手。
「偏不要，他可不是妳的東西。」
翼姬眼睛微瞇，不說話了。兩人氣氛險惡地互相瞪視，半晌，冥王嘆道：「好吧！我找機會問問沛諾諾。之前聽說她花了很多心思，做了很多次才成功，運氣好的話或許可以跟她討到試作品……」
說著眼睛又往聖身上飄，眼神中承載明顯的狂熱。
「這可真是傑作，外表先不說，既然是跟父親大人有關的人，自然很漂亮。問題是這觸感、這魔力……還有這鄙視的眼神，真想讓這孩子也變成我的收藏。」
「那您可就慢了一步，他可是聖王。」
「我聞得出來，那又怎麼樣？」冥王又在聖臉上掐了一把，這才在翼姬的瞪視下悻悻然收手，「你說想要蒂法妮瑟的身體？我先跟妳確認，妳是想要復活，還是想離開黑森林，這兩者的代價完全不同。」
「當然是後者。」翼姬回答。
「那事情就好辦多了。妳這兩千年來一直很努力，不曾提出麻煩的要求又長了張好看的臉，想來我是該感謝妳。」冥王稍稍瞇起眼睛，「正好我也拿妳來練習過，就把我的試作品借給妳吧？」
「非常感謝冥王大人的恩賜。」
「多餘的話就不必了，我也有條件。」冥王衛法斯說著，蒼白的嘴唇咧開邪氣十足的笑，削瘦的手指指著聖，「我要拿他來玩玩。這麼稀有的特殊試驗品可真是難的一見，沛諾諾的孩子不只一個，但多數就是類似妖精之類的魔法生物，距離人類還有段距離。這小子不但有自己的意識、能使用神術，甚至還受到芙薇亞希的祝福，太不可思議了，簡直……就跟藍月一樣啊！」
「您所謂的玩玩具體是指什麼？」
「現在，他身上擁有的就只有原型身上的神力，除非靠對方補充，否則只會減少。魔力消耗完畢之日，就是他的死期。但是，這不是很可惜嗎？」冥王戲劇化地頓了頓，「也就是說，我想嘗試加強這個軀體。這副軀體本來就能夠儲存大量魔力，如果能夠吸收外界的魔力轉化……應該會很有意思才對。」
聖激動道：「這也能做到嗎？」
「不容易，但我可是偉大的冥王衛法斯，這種程度對我來說不過是小菜一疊。如果能夠解決魔力來源的問題，接下來的事情就容易很多。你小子是聖王吧？只要跟著教會那群人走，為人療傷、除惡、祈福與治療，為他人奉獻、治癒，就能夠與他人的靈魂與命運連接，只要經驗更多事，就能夠豐富你的靈魂，進而成為獨立的個體。」冥王衛法斯意味深長地笑，「當然，戀愛也是。」
「我、我才不是為了那種目的……」
「好好好，你們這對小情侶，不必跟我解釋。總之，我準備趁這個機會好好研究神聖文字。但這創造生命並不容易，即使是像我這樣的天才也需要一些時間。在這段期間內，有幾個材料要你們拿來。第一個，是只生長在妖族聖泉水的白色蘇米芙花。另一個，是我數千年前借給西方海域賽壬的黑珍珠。行吧？」
翼姬答得很快：「那當然。只不過……您為何要幫忙？」
「這是個好問題。但是，我可是嚴格的老師，不會輕易洩漏答案。你們猜猜看，是為什麼？如果答對問題的話，我或許會更努力點也說不定？好啦，聖，你覺得答案是什麼呢？」
與翼姬相反，聖對冥王衛法斯仍有基本的畏懼。
這位執掌著死者世界的神是武聖皇廷的孩子，跟祂一樣是擁有強大權能的神。若能夠得到他的幫助，即使是被當成有趣的玩具，也不是壞事。
「您想要研究創造生命？」
「答對了，可惜這只是標準答案。還有呢？」
聖躊躇了片刻：「是給翼姬的獎勵？」
冥王打了個響指，「這都算對，可也不對。我給你個提示，我可是偉大的冥王，又有誰能夠任意號令這樣的我？」
聖的腦內浮現了一個名字。
在他開口之前，冥王衛法斯笑嘻嘻地比了個「安靜」的手勢。
「答案就暫時保密。好了，我沒什麼話想跟你們說了，兩人都給我滾吧！」
冥王隨意地甩手，紅色魔法陣在兩人腳下浮現。還沒能反應，空間扭曲迅速展開，再度睜眼時，兩人已經回到通道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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