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衍.片刻休息
第一篇,片刻休息
01. 天賦
對魔王徹.曼德沙來說,有幾個人特別難應付。
那就是他的大皇后星澄、龍的母親龍王翔,其中最難應對的卻不是以上兩位,而是他的兒子……或者說,是他的情人龍.曼德沙。
原本他是抱著保持距離的想法把龍送到水之都,也很高興地看他交到了朋友,可惜結果不盡人意。由於維亞.曼特爾的死,滄雨與西方歐龍爆發全面內戰,戰線如今已趨於平穩,想必很快就會以滄雨魔王的勝利告終。
對徹來說,內戰的結果早已塵埃落定。
失去了強大的領導人、又沒有神代遺跡的護佑,歐龍國的衰亡可想而知。
剩下的問題基本就在龍身上。
徹跟龍父子很像。這不光是指同樣的「魔王之眼」,更是指他對人有戒心。他的性格乍看隨意好搭話,本質上跟徹一樣非常不容易接近。
經過維亞的事件之後,龍比以前更排斥外人。
以前他還會抱著交友的心態跟其他貴族見面交際,現在非要徹威脅強逼他才會不情願地擺臭臉跟人見一面。倒不是說他非得笑臉迎人或者心胸開闊,看他拒絕的態度,只要醒來就繞到書房跟徹膩在一起。以往星澄肯定會有意見,但她見龍大受打擊,也不忍心再多說,龍也就更肆無忌憚。
這狀況持續了半年之久,這樣下去肯定不行。
徹很清楚,被溺愛的年幼皇子失去父親的保護會有什麼下場,可想而知。被殺還是好的,世界上存在太多比死亡更可怕的事。
而且更糟糕的是,就連星澄也看出他為此煩惱。
「陛下,您擔心龍的事嗎?」
徹單手支頭地看她,大皇后將文件放在桌上欲言又止。
「有什麼想說的?」
「由我來說這或許有點奇怪,但我認為您不必過於擔心。他可是雪之君主的孩子,現在只是年齡還小,沒有完全發揮長才。不論如何,他是不滅的龍、是受到眷顧的半神,擁有一般魔族沒有的天賦。」
「我希望他能夠擁有獨立生活的智慧。」
星澄有點困惑:「這並不困難。陛下您如果願意,大可代替宮廷的導師親自教他,我想他會很高興。聽說那孩子在語言上跟戰鬥上都相當有天賦,已經學會了不少東西。倘若您願意,甚至可以把他培養成繼承人。」
「我之前提過,但他似乎並不願意。妳也知道那孩子很倔強,萬一真的鬧彆扭,我現在真的完全拿他沒辦法。」
「不如讓他陪您工作,怎麼樣?跟您在一起應該能改善他的心情。」
「只是看著我工作毫無意義。」
「陛下,您不必考慮太多,請直接向他傳達你的心情,相信他會非常開心。」
最終,徹在仍舊採納了星澄的意見,在工作時間回到闇之華。
根據往常的經驗,龍差不多會在中午附近醒來,如果不是他帶來食物基本不吃。此刻正是下午茶時間之前,這時候他如果不是在溫室就是在書房。
應該要想什麼藉口比較好,比方說需要他幫忙?但這似乎有點太直接,往常徹基本禁止龍在他辦公時進書房,還曾為此大發雷霆。
思考還未成形,龍從長廊的盡頭現身,撲到他懷裡。
「徹!你怎麼會這時候來,工作結束了嗎?」
「因為我很擔心你。」
懷裡的龍明顯一怔,彷彿不懂他在說什麼。「我之前已經答應過,心情好的時候就會找東西吃。我不是想把自己餓死,只是真的不餓。」
「我不是要責備你。只是,」徹輕輕捏著他的耳尖,思考應該怎麼說更合適。沉默片刻,他說:「現在你的狀況很不好,想到你一個人待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我真的非常擔心。」
或許是真誠的憂慮感動了他,龍反而安慰似的拍拍徹的背。
「這裡可是滄雨的王宮,還能有什麼事。」他的眼睛骨碌碌地轉,似乎有點不確定:「不然……我去找你?」
「這半年,不,一年間,你可以隨意進入書房。」
龍笑道:「你不是老是說我很煩,現在就不煩了嗎?」
「我希望你能更煩一點。」
「……」以魔王陛下的彆扭程度來說,這句話可以說是邀請了。龍忽略話裡不遮掩的嫌棄,「我可不會乖乖待著,到時候你很快就會後悔。」
「現在不會,但以後很難說。」
龍伸手勾他的腰。「這可真難得,是情人的特權嗎?」
「是你的特權。不論我們的關係怎麼改變,你都可以用你希望的方式對我。」
龍滿臉戲謔,發出低低的笑聲。「哈,胡言亂語!我怎麼不知道魔王陛下這麼會說甜言蜜語。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事情會發展成這樣?」
「因為我沒有真正拒絕過你。」
這句話實在坦白地令人傷心。如尖針的話語戳進心口,滲出汩汩鮮血。本以為早就習慣這份痛楚,可不論徹迴避或拒絕他都同樣難過。
「我考慮過了,這樣的事情可能會一直發生,所以我應該在最大程度跟你坦白。龍,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拋下滄雨,更不可能不顧一切地選擇你。我就是這樣的人,不可能為你改變。」
「那你到底想說什麼?」
與平常不同,滿臉疲憊的魔王陛下繼續說下去:「我們沒辦法達成協議,但可以妥協。因此,我有個提議。我不會再逼你找未婚妻,你可以自由地挑選自己的玩伴,而且對象不必是我。」
龍瞪大眼睛。「你說什麼?」
「在你找到更喜歡的人之前,我會一直陪你。你希望我鬆手我就會鬆手,你可以對我下指示。不論是要我去見你或者是不要去找你,我都會照做。只要……我希望你能幸福,更希望你的幸福不是我。」
雖然說著很殘酷的話,徹的表情卻非常悲傷。
「但是,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我甚至沒資格向你尋求原諒。但我一點也不了解你,我不明白你想要什麼、討厭什麼,我所做的一切,我的存在、我對你的愛甚至我的保護都會讓你不幸。我不知道該怎麼對你。」
在龍的印象中,維持少年外表的父親幾乎總是微笑,很難看出情緒。
他只有兩次看過徹難過,一次就是他殺死維亞的那天,徹因為他的痛苦而哭泣。第二次就是今天,明明是拒絕的那方,卻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你露出這種表情的話,我又怎麼可能拒絕?
「你太狡猾了。」
「對不起,但我沒辦法控制。」
能看出徹在忍耐,卻控制得很拙劣,反而讓人覺得可笑。
「有時候我真的不懂你到底是不是愛我。但是,我很清楚,只有我能夠弄哭你……這樣就足夠了。你是想贖罪嗎?但我絕對不會讓你順心如意。」
「我不是想贖罪。」
「如果我想要親手摧毀魔族,那你會跟我走嗎?」
「不會。」徹甚至沒有思考,「我會成為你的敵人,死也不讓你如願。」
兩人都有自己的堅持,硬碰硬的結果就是無數次的摩擦跟傷痕。事到如今,龍似乎理解徹為何有此提議。
「……我知道了。」龍說,「既然如此,那我就成為魔王。到時候,整個魔族包含你在內都屬於我。這樣一來,可就沒有人能阻止我了!」
「我相信你能做到,但是,我認為你不適合當魔王。」
自己拒絕也罷,被父親與心愛的人這麼說還真是忍無可忍。「哪裡不適合?你能做到的每件事,我也能做到,甚至能做得比你好。」
「你能夠忍受無聊嗎?」
「可以。」
「你會為了大局放棄個人意見嗎?」
這回龍就沒有那麼肯定。「……可以。但我不會放棄你。」
「我很高興。」這下徹終於笑了,龍感覺自己似乎落入了陷阱。「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那就跟我來吧!從今天開始,我會親自訓練你。」
「等、等一下,之前的約定還算數嗎?」
「當然。你想要我怎麼做?」
龍狐疑地看著他,稍微抬起頭。「吻我。」
徹照做,順從又溫柔彷彿是人偶師操縱的人偶。這種順從讓龍又是開心又是憤怒,他帶著惡意說:「在我甩掉你之前,千萬別讓我感到無聊。」
「如你所願。」
於是,兩人終於在某種意義上達成了共識。
即使這個共識不算令人滿意,最少為他們找到了擁抱的藉口。
無論如何,兩人一同望著深淵,總比必須獨自一人面對更溫柔。
02. 距離
當天下午,龍依約出現在魔王陛下的書房。
人們都想著,或許魔王陛下是準備把以往那種甜膩的互動搬到工作場合。結果,好陣子不見的皇子殿下只是窩在椅子上睡覺。
起初連敲門後都要等個五分鐘才有勇氣扭開門把的大皇后,終於確認了:龍還真的什麼都不打算做。
「妳再這樣盯著我,我就要把妳趕出去了。」
龍從抱著的毛毯中抬起頭,半夢半醒地盯著星澄。
自從徹跟龍成為戀人之後,兩人的關係一直不算好,卻有默契的保持距離,如今也算是維持和平。
「不問是嗎?好,那就請妳出去了。」
「我聽說你在滄雨已經完成音樂、魔法、藥劑、帝王學的中階課程,在神話、歷史、語言、藝術跟實戰上的課程已經全數完成。按照水之都的報告,你已經提早完成皇子所有必修的課程。在你二十歲之前,可以隨心所欲地選擇想要的工作岡位。」
龍笑臉迎人:「哦,所以妳是希望我快點離開這裡嗎?」
「不是,我是希望你可以幫盡到滄雨皇子的本分,也就是協助陛下工作。」星澄揚起下巴,刻意做出居高臨下的表情,「陛下因為擔心你,工作的效率下降不少。我很樂意為陛下分憂,但是,陛下接下來需要休息一到兩周。為了能夠休息,甚至想省下吃飯的時間,難道你不會心疼嗎?」
「這、這我當然會,」龍從上到下看著徹,對方居然還一臉無辜。
「是星澄說得太誇張了,只是幾天不睡覺也死不了人。如果真有什麼問題,星澄也可以幫我處理。對吧?」
「當然可以。恕我提醒,這孩子非常有天賦。您如果希望他能夠獨立自主,更該給他最好的教育。您想讓他休息到什麼時候?」
徹思考了片刻。「直到我沒有辦法保護他為止。」
看徹的表情,這傢伙是認真的。
龍與星澄均感迅速交換視線,在交換的視線中達成共識。
這樣下去絕對不行!阻止他!
龍道:「狀況我徹底明白了,請大皇后不吝賜教。」
「請交給我吧。」
作為跟魔王陛下最親近的兩人,他們很清楚這位魔王陛下身上的糟糕性格。他行事作風極端又固執、非常擅長勉強自己,更不喜歡接受他人幫助。
唯一的例外就是龍跟星澄。如果徹忍耐到極限,他會毫無自覺地向兩人尋求幫助,而且完全不怕帶給他們麻煩。
就好比說現在,他明知以身體會出問題仍然繼續工作。
……
……
原本預料中的畫面沒有出現。
星澄成為龍的老師,教他處理簡單的工作,幾個小時就能上手大部分的庶務,在閱讀信件跟分類上甚至做得比星澄更好。令人更加意外的是,他看來性格躁動又毫無耐心,在認真工作的時候意外仔細。
星澄本來就是個好老師,遇上性格驕傲、又喜歡讚美的龍也不吝惜讚美,結果就是兩人相輔相成。結果工作提早完成,工作效率低落的魔王陛下甚至提早收工。
已經準備好的晚餐放在書房內,本次的功臣靠在長椅上睡著。
……
……
龍悠悠醒來。
窗外的天空已暗,聽見徹的聲音從耳邊響起:「醒了嗎?」
迷濛間看見徹的笑容,那是很久沒能在他臉上看見的那種放鬆又溫和的笑。龍在他肩上蹭了蹭,「還沒。」
「那就繼續睡,反正還有很多時間。」
「……你不是該叫醒我嗎?」
「在你想起來之前,維持這樣就可以。」
這個人說話總是非常耐人尋味,龍咀嚼著他話中的涵義,心想著乾脆這樣賴著別醒。可惜今天他頗有談興,主動開了話題:「我本來以為你之前說的話,不過是在逞強。現在我相信,你真的能成為魔王……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你不只身高長高了,也在我不知道的時候學了很多東西。」
「是你讓我去學校的,說什麼奇怪的話。」
「我沒想到你會真的認真上課。」
龍哼了一聲。
「以前我教你東西,總感覺你只是想討好我所以才願意花心思。現在,我最害怕的狀況不會發生,我打從心裡鬆了口氣。」
「你害怕什麼?」
「我怕你會因為我而死。但是,事實證明是我太小看你了,你是不只是魔族、更是龍王的孩子,五十歲後的龍族就會脫離幼雛的階段,成為不滅的半神。也就是說,我只要在這之前把你看好就行。」
「……自顧自地說些什麼啊。」
「我是想把你當成伴侶信賴。你希望我依賴你嗎?」
「那當然。雖然我還是小孩子,但我可不是一般人。」
龍心裡雖然高興,又隱隱感覺有些奇怪。這傢伙什麼時候願意坦白了?
這傢伙坦承都不是好事。
「你也知道,我大概三、四個月會離開滄雨一至兩週,下個月也準備暫時離開。你想跟我一起去嗎?」
自從龍有記憶開始,徹偶爾會離開滄雨,國內狀況不穩定時則會不定期消失數天,就連星澄也不知道徹究竟去了哪裡。
人們都猜他是去跟雪之君主幽會,或在其他地方另有情人。
面對這些謠言甚至龍的質疑,徹總是保持沉默,兩人也為此有過爭吵。
「你不是去幽會嗎?」
「跟誰?」
仔細一想,他除了星澄之外還真沒跟誰走得比較近。面對鐵一般的事實,龍撓撓臉頰,「好比說……我的母親?」
「不是,我習慣離開滄雨親自巡視各國,給魔劍獻血同時維持戰鬥的手感。既然你有意成為魔王,遲早要擁有屬於自己的魔劍。」徹笑笑地看著他,「我也很想知道,現在的你是否能得到魔劍的認可。」
「你在小看我嗎?」
「也不是。你是我跟龍翔的孩子,肯定能被魔劍認可。問題在於,魔劍雖然威力強大,但須要付出代價才能維持……可能得花好些時間,才能挑倒最適合的武器。」徹盯著龍看了數秒,嘴角勾起淺笑,「不過,這樣也好。」
「你在打什麼壞主意嗎?」
「我在考慮讓你接受更高強度的訓練。你身上有一半龍族血統,只要經過訓練,肯定會比現在更強。本來我是考慮你的意願,才沒怎麼訓練你。獻在,既然你誇口要成為魔王,那我也就可以順理成章把你教育成我期望的樣子。」
「哦,我都不知道你還考慮過我的意見。」
「真的沒有嗎?」
一般王族在他這個年齡,通常在水之都度過,或者在宮廷導師的教育下學習,與身分相符合的青年男女交流約會也是貴族的義務。
除了就學之外,龍完全沒有做過,而且就學也算半途而廢。
「我希望你能提早見識我們曼德沙家族強大的理由。你遲早會擁有屬於自己的魔劍,甚至有可能接觸血魔法……但我希望你不要學會。」
「為什麼?」
沒有回答,徹垂首輕吻他的額頭。「對你來說,愛就是擁有,所以你想成為魔王,擁有魔族的一切。但我的愛跟一般人有點不一樣。」
龍仰頭看著他,凝視著他的嘴唇。
「對我來說,所謂的愛很簡單。你不必屬於我,甚至不必愛我,我會讓你知道我的一切、我的弱點,死在你手上也無所謂。你說過想了解我,對吧?但你想了解的我,包含這一面嗎?」
龍的眼睛陡然瞪大,短暫猶豫後,他用力點頭。「是的。」
「你不喜歡我把你當成小孩子,那我就把你當成大人。在我身上那些你喜歡或者不喜歡的部分,都要仔細看清楚。我是魔王,不會為你改變。好好看清楚魔王徹.曼德沙,然後,用你那聰明的腦袋仔細思考。你想成為什麼樣的王、是為了達到理想還要做些什麼?」
「……為什麼突然對我說這些。」
「我覺得我太小看你了,我一直希望你能接受我的安排。但是在做為我的孩子之前,你是個獨立的個體。既然我不能永遠保護你,那麼,就讓你變得不需要保護就好。這是我思考後得到的答案。你的答案呢?」
「帶我去。」
天涯海角甚至是地獄,我都想跟上去。
以往龍大概會把想法直接說出來,這回,他卻選擇了沉默。
龍想起了維亞.曼特爾,想起他不惜一死也要強迫他,甚至留下後悔與他相遇的遺言。這種愛情又能讓誰開心呢?
只是把自己的愛強塞給別人毫無意義。
龍喜歡作為朋友的維亞,痛恨作為追求者的他。
他不希望自己對徹來說也是這樣的存在。
03. 疲勞
在徹對龍說過要把他當成大人之後,過了三天。
龍期待的事情完全沒有發生,倒是堆在桌上的文件以倍數迅速增長。
徹甚至還把代表魔王的魔晶交給龍,讓他全權代理。說好的實習直接變成實戰,甚至完全不檢查,龍因為對方毫不設防的信任感到高興又擔憂。
「要是被其他人看到怎麼辦?」
徹把他摟在懷裡,下顎靠在他的頸窩,聲音跟身體一樣懶洋洋的。
被這樣擁抱,比親吻更讓人心動。
「嗯?那你不幫我了嗎?我是想要依賴你啊。」
「也不是這麼說,但我想要的不是這種依賴,是情感上的!」
「好。」維持著擁抱的姿勢,徹甚至已經閉上眼睛。今天的他看起來似乎很疲勞,龍看他精神不濟,實在不忍心逼他。
想抱怨的心情在看見對方難得虛弱的樣子,只能心軟地吞回肚子裡。
「想睡覺去床上睡!靠肩膀的話我這樣很難寫字……」龍試著推了推靠著他的徹,回頭一看,不禁愣住了。「等等,你不是真的睡著了吧?」
回應他的只有均勻的呼吸聲。
看著徹明顯疲憊的睡容,龍皺著眉頭,無奈中又有點心疼。
「再不起來的話我就要親你了啊。」
「……」
沒有回答,龍索性在他的額頭上偷走一吻。
「被其他人看到的話,我們的魔王陛下可就毫無威嚴了。」
徹茫然地抬頭看他,精神明顯恍惚:「什麼?」
龍看著堆得比他還高的待閱文件與書信,又看看徹數秒。少年的指尖輕柔地描畫著在對方眼角的黑眼圈。朦朧的視線被手遮住,失去的視線、落在嘴唇上戴著熱度的吻,以及無奈中帶著縱容的聲音,似乎比任何愛語都讓人內心震動。
「我是說,晚安。」
大腦渾沌的魔王陛下模糊地說了「好」,慢慢地閉上眼睛。
就算是龍,也是頭一次看見他這麼不設防的樣子。龍很少看見他這麼疲憊又隨意的樣子,忍不住握著筆桿看著他發呆。
龍一直知道他的身體有舊疾又擅長逞強,卻很少想過該怎麼幫忙。他凝視著的魔王徹.曼德沙是強大又隨心所欲的人,永遠站在魔族的頂端,不會被擊垮。
這樣仔細盯著他,能感覺到他的魔力跟氣息不穩,沒有那麼游刃有餘。
龍的視線回到了桌上的書信,認命地嘆氣。
「算了,這種形式的依賴也勉強過關吧……你這個討厭鬼。」
……
……
結果徹這麼躺下去就睡了三天,怎麼樣都弄不醒,龍也就乾脆接下了地下魔王的工作,過得忙碌又充實。
雖然如此,他的耐心也差不多要用完了。而且,徹再不吃點東西會不會餓死啊?
坐在魔王陛下的書房王座批示文件,龍總有種自己似乎成為魔王的錯覺。
龍百無聊賴地盯著晴空,思考著是要不要丟下這一切還是幹點壞事把徹弄醒的時候,敲門聲響起來:「陛下,是我。」來人是星澄。
龍旋轉著象徵魔王身分的珍貴鋼筆,「魔王陛下在睡覺。請進吧。」
門外有半秒鐘的停頓,在龍以為她會離開時,門打開了。星澄震驚地看著桌前的龍,又看看躺在沙發床上睡著的徹。
「所以,那些文件都是你批示的?」
「我也不是自願的好嗎?有意見的話,請找那邊的大人申訴。」
星澄表情複雜,「……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成果非常完美。」
「那當然,妳以為我是誰?」
龍著星澄走到徹的身邊,咬著下唇、捏緊裙擺,「我跟他結婚超過百年,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的睡容。我不懂,我跟你究竟有什麼差距?」
星澄的聲音陰鬱,宛如落在深夜泥淖裡的雨水,發出細微的悶響。
看她這副樣子,龍實在感覺不到一點勝利者的愉快。
「妳是在責怪我嗎?」
「不,不是。其實我知道答案,只是不想承認而已。」
被這麼問,龍的心情也算不上愉快,他刻意尖銳地反問:「怎麼樣,嫉妒了嗎?我的容貌跟能力都是與生俱來,很抱歉讓妳感到不舒服了。」
星澄居然沒有生氣,甚至還笑了:「你的口才進步了。」
「妳想說什麼?」
「我一直很討厭你,因為,你能輕而易舉得到我想要的東西。但是,即使是我,也知道徹為什麼選擇你而不是我。你雖然是孩子,但是性格坦率又直接,跟你相處很愉快。我卻是個毫無價值、無趣又嫉妒心強、毫無魅力的女人。」
年方四百的大皇后星澄依舊美麗,猶如陳釀的酒那樣散發著成熟女性的致命香氣,可惜,只要隨意碰觸就會被渾身的尖刺弄傷。
只見她垂頭注視著徹,露出比哭還要難看的表情。
龍開始有點罪惡感,可他也只能繃著臉,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最後他上前遞給她手帕,轉過頭,不去看她的臉。
「我覺得妳很漂亮……是真的。」
星澄盯著龍伸出的手,好半晌,才苦笑著接下手帕。「被你這麼說,我也沒辦法坦率地感到高興。要是能夠討厭你的話,我應該會比較輕鬆吧?」
「……」
「以你的條件,肯定能夠遇到更適合自己的對象。為什麼對他這麼執著?」
「這是我的事,跟妳有什麼關係。」
「說的也是。」
沉默突然降臨,在氣氛更尷尬之前,星澄問:「你是想成為魔王嗎?」
「怎麼樣,不行嗎?我也是魔族的皇子,一樣擁有挑戰魔王的資格。」
「倒也不是,如果你有這個想法,魔王的位置多半是你的。但我很好奇,這是為什麼?你不像是對權位感興趣。」
「我不是對權位感興趣,」龍的語調帶著橫衝直撞的自信,「我想要擁有魔族的一切,包含他在內。」
「……原來如此,這確實是個方法。」星澄頓了頓,「你這一點,讓我想到你的母親。當年她以龍王之姿挑戰魔王獲得勝利,卻不想成為魔王。」
龍心裡知道其實不該繼續這個話題,特別對方還是算是情敵的星澄。過去他曾旁敲側擊的問過,可惜徹不是沉默就是敷衍。
「不需要王位,又為什麼要參加武鬥祭?」
「對龍族來說,人類的王位當然沒有意義。她想要的是更好的獎賞。」星澄的視線意有所指地落在徹的身上,「那就是魔王本身。她想要的不是王位、更不是強大的對手……而是為自己的孩子找個強大的父親。」
原來如此,難怪徹不怎麼提起龍翔。
這完全不是個讓人愉快的話題。
「我對他們的事情也不大清楚,在我看來,像是龍王單方面地追求魔王陛下,陛下對她一直很冷淡……比對我還冷淡。」
聽起來這關係還真不是一般的糟糕。
「為什麼要跟我說這些?」
「跟你說應該沒關係吧……在龍翔來之前,他的身體狀況一直很糟,也常常像這樣長時間不見客,只是最近狀況似乎又惡化了。我只是在想,你也有龍族血統,或許也有什麼特殊的能力也說不定?時間上來看,他又得抽空離開滄雨。我很擔心他的身體狀況,但他又不願意讓護衛跟著。可能的話,希望你陪他一起去。」
「妳不覺得討厭嗎?」
「當然討厭,討厭得要死。」星澄嘴裡這麼說,卻露出笑容,「但我更希望他能活下去,哪怕他身邊的人從來不是我。」
「……不愧是滄雨的大皇后。」
「你在嘲笑我嗎?」
龍搖搖頭,「不是。我很佩服妳,我絕對做不到。我想要的東西就想握在手上,就算要死,也想要讓他死在我的懷裡……在那之前絕對不想放手。」
「你這點果然很像龍族。」
「謝謝誇獎。」
這對名義上的母子依舊關係微妙,卻在今天達成了共識。
疲勞的魔王陛下仍毫無所覺,兀自沉睡。
04. 身側 [R15]
沉睡數天的徹,在龍的親吻下悠悠醒來,那是個格外小心、帶點試探意味的吻。
如同花瓣般柔軟的觸感、纖細的睫毛,即使湊近仍毫無瑕疵的肌膚。輕柔、帶著點哄騙氛圍的嗓音帶著熱氣從耳畔響起:「早安,父親大人。」
徹眨了眨眼,腦袋仍有些混沌,以至於他過了將近一分鐘才回應。
「……早安。」
龍稍稍瞪大眼睛,一臉錯愕地看著他。「你醒了?」
徹本來想說「是」,可是腦袋一片渾沌,與平常的狀態相比實在算不上清醒。正當他糾結著怎麼形容時,龍撲進他的懷裡,還湊到頸窩蹭了蹭。
「我還以為你永遠不會醒了。你都睡了兩個禮拜!」
反而是徹愣住了:「才兩個禮拜?」
「什麼『才』?兩個禮拜已經夠久了,我跟星澄大人都快嚇死了!」
「星澄也知道的話,應該沒找祭司?」
龍一臉委屈無處可發,「沒有。你到底是怎麼回事?」
「老毛病了,」徹說著又懶洋洋地瞇著眼睛,還沒睡著,就被身邊的龍硬生生搖醒,「不準睡!不,不對,至少自己吃飯跟洗澡啊!」
「……好。」
魔王陛下已經昏昏欲睡,朦朧間被龍拎著沐浴跟用餐,幾乎是渾渾噩噩地任人擺布。等到身體休息足夠,不知道又過了多久。
自從登上魔王的位置,已經很久沒有這種放鬆的感覺。
不必戒慎恐懼、不必擔心從暗處刺來的劍、從骨髓深處蔓延的疼痛,不必扼殺情感、不必把笑容與美貌當成武器,不必推敲每個夾槍帶棍的字句代表的真正含意。
與星澄結婚後、並且依照計畫讓她懷孕之後,兩人基本就是分房睡覺。
他曾被星澄質問到底有沒有心。
應該是最親近的大皇后問出這個問題,本身就是讓人傷心的事情。光是要開口指出一點,就讓人心碎。有時候徹會想,是否因為他將笑容緊箍在臉上,不表示憤怒也不爭辯,就意味著他永遠不會受傷。
把所有的念想徹底抹去之後,剩下的,是就連他都陌生的自己。
是笑面魔王、是惡靈、是屠夫、是玻璃娃娃,唯獨不是被視為人類。
小時候的玻璃娃娃期盼著能夠成為沒有眼淚的人,過了數百年,他終於尋求到夢寐以求的日子。這是幼小的他所企盼的未來,是沒有眼淚的明天。如今他不再弱小,更不必向強者搖尾乞憐,卻早已迷失方向。
經過數百年歲月累積下來的疲倦早已深入骨隨,即便睜眼能夠看見日光、在詛咒發作時也會掙扎著求生,遇到更強大的存在也會算計著利用對方。
在已經放棄尋找休息之處的現在,卻遇見了重要的人。
徹睜開眼睛,正好望進龍的眼裡。
那雙紫色眼眸彷彿清澈見底的水,毫無雜質。他下意識伸手想遮住那雙凝望自己的眼眸。誰知龍稍微垂首,羽毛般輕巧的吻落在他的手心。
「早安,」他的聲音跟眼眸都含著笑,「我的魔王陛下。」
心跳似乎稍稍加快,徹對這感覺很陌生。
「……早。」
晨光中,龍笑嘻嘻地吻在他鼻尖,「要一起吃飯嗎?」
啊,原來如此。這種感覺就是愛。
身分尊貴的兩人穿著睡衣,用舒服的姿勢倚靠在一起,很隨意地談著天。與其說這是在談天,不如說是龍單方面地在說話。
「你之前有時候會消失,是因為身體的關係嗎?」
徹微微點頭,他看著龍隨手撿起放在一邊的葡萄,叼在嘴上湊過來。過去他這麼做,徹總是不配合他的小情趣,乾脆把果實按回龍嘴裡,惹得龍抱怨連連。
這回他稍微湊過去,吮吻的同時,舌頭將葡萄挑回嘴裡吃下,舔了舔嘴唇。
這舉動太出乎意料,大膽挑釁的龍居然滿臉通紅。
「你、你在做什麼……」
「我肚子餓了,吃東西。」
這種話通常是龍在說,面對徹難得配合,龍明顯不知所措。他只好又拿了些水果餵他,卻不敢用同樣的方式引誘,把剝好皮的葡萄湊到他嘴邊。
彷彿在他眼前的是某種危險的猛獸。
徹一向不太喜歡這種帶著畏懼的視線。只不過,現在似乎是例外。他不只享受龍的寵愛,也喜歡他困惑又難得紅透的耳朵。龍滿腹疑惑,見他很難得配合,還以為徹又有什麼打算。
「你是怎麼回事?」
「可能是餓了?」說著湊過去要吻他。配合前後的語境,龍滿臉通紅把他推開:「你發什麼神經。我知道了,你想轉移話題是不是?告訴你,你呼呼大睡的這段時間,工作可都是我做的!星澄大人說,我做得很不錯。」
他驕傲的樣子像驕傲的小獸,比平時看起來更可愛。
徹忍不住笑:「這樣啊。」
龍喜歡被誇獎,喜歡邀功。以前徹會摸他的頭,說他是好孩子。看著龍一臉期待、想被誇獎的表情,徹下意識地摸了摸他的頭,氣急敗壞的小皇子憤怒地拍開。「我們滄雨的魔王陛下,向來賞罰分明。我認為,您應該給我應有的獎賞?」
這不是龍第一次提出要求,徹好笑地看著他:「你想要什麼?」
「我要知道你的祕密。我都幫你幫到這種程度了,你最少也該把原因告訴我吧!你的身體狀況是怎麼回事?別跟我說是睡眠不足,那只是表面上的原因。」龍把玩著他散在肩上的長髮,復又鬆手,「這跟你身上的紋路有關嗎?」
徹很輕地點頭。「下次我再告訴你。」
「下次又是什麼時候?」龍稍稍瞇眼,一臉不信任。「你這個騙子。」
他雖然一臉不高興,卻沒有繼續追問。這種帶著縱容的薄怒,是讓人心動的情話,比視線灼灼彼此凝視的告白更讓人心動。
「我是打算告訴你。」
徹注視著心愛的人,這個擁有自己血統的孩子,帶著少年特有的純真仰望著他,彷彿對接下來即將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
他垂首咬開黑色絲綢襯衫的領結,從喉結開始,沿著敞開的胸口親吻。
仍舊帶著微笑的魔王陛下俯視著自己的愛人。
「哎?什麼,你……」
徹伸手將龍困在自己的雙臂之間,「你不是說,要把你當成大人嗎?結束之後,我就告訴你。」
「騙人,你是要偷懶嗎?我可不做白工,你要是再騙人的話我……」
接下來的話被吞了下去,滿口牢騷碎成甜膩的輕哼。
總是主動進攻的龍難得被動,讓他慌了手腳。龍理智上想要繼續追問,卻又覺得拒絕實在可惜,搔癢似的輕吻像是訴說著情話。
偶爾龍會因為這種陌生的快感下意識伸手推拒,復又鬆開手,歡迎他的進攻。這種不乾脆的推拒像是戀人之間的小情趣。
親吻從耳尖往下滑到頸側、喉結、鎖骨。
遮光的窗簾將刺眼的日光遮蔽在外,此刻的他們需要的只是夜晚。
05. 避諱 [R18]
從小時候被稱作「玻璃娃娃」到長大被稱為「笑面魔王」為止。
信賴與依附對徹.曼德沙而言,都是相當遙遠的情感。
龍的出生對他來說不只是意外,更是跟龍翔的條件交換。龍族渴望強者的後代,於是在武鬥祭上挑戰位於魔族戰力頂點的魔王。
可是她要的卻不是王位,而是他的孩子。
跟龍翔的交流是愉快跟不愉快的部分相當。
起初他很不喜歡強大的雪之君主,對於她提出的交易反感更多。但這個粗神經的女人對他的冷淡跟拒絕都毫無所覺,對他出言譏諷並不記恨,即使徹不開口也能看出他是否真心拒絕她的求歡,這種犀利的直覺實在讓人又愛又恨。
「別露出這種表情啊,可惜你那張漂亮的臉蛋。」
她在強吻的時候會這麼說,也不怎麼理會徹的拒絕。
跟她相識這段時間,徹也摸清楚這位龍王大人的性格,她確實不帶惡意,只是兩人並不適合。
那雙屬於龍族的豎瞳盯著他身上的血荊棘,帶著佔有慾舔拭。
「我很喜歡你,我想我也會喜歡跟你的孩子。如果真的讓你這樣死去實在太可惜了。該怎麼辦呢?」思考過後,龍王大人打了個響指,「哦,既然這樣,就讓我幫你支付一部分的代價。」
這口吻隨意,彷彿在討論著天氣。徹不由得一怔:「什麼?」
龍翔滿意地點著頭,咧嘴笑的時候露出猛獸般尖銳的虎牙。「你以一半的壽命為代價換取力量,現在已經時日不多。只要我替你支付部分代價,你就能夠活著見到我們的孩子,並且親自教育他。這樣一來,那孩子會不會更像你?」
「像我有什麼好的?」
「我很喜歡你的容貌跟聲音、身體、手指,也喜歡你的性格。」龍翔支著下顎,愉悅地看著他,「就連你一臉不快地看著我的表情,我也喜歡。」
頗有修養的魔王陛下皺著眉頭,低聲說「神經病」。
換來的是龍王大人愉快的大笑。
兩人的關係與其說是情人,不如說更接近朋友。
知道她終於懷孕之後,徹在鬆了口氣的同時,居然有些悵然若失。
在他釐清自己的感受之前,龍翔帶著新生的孩子急著去了趟黑森林,回來的卻只有溫一個人,以及被龍翔以種族命名的孩子。
這個被眾人迴避忌諱、被大皇后厭惡的孩子,就是龍.曼德沙。
人們不願接近龍之君主的孩子,為他找來的教師不得龍的喜愛,被年幼的他用火燒光了頭髮,氣得辭去工作。
即便龍頗擅長自得其樂,徹仍舊將他與小時候孤獨的自己重疊。
於是,他抱著幾分無奈接下了教育龍的工作。
那時候的徹完全沒有想過,對龍的喜愛會發展成這種狀態。
……
……
白皙細嫩的肌膚、稍微突起的喉結,這副介於少年與孩子之間的身體,對他來說很難有任何吸引力。
打從一開始,徹就不認為兩人的感情可以走多遠。
所以他送走龍,期待著龍能夠從這種戀人的遊戲中醒來。可是,龍畢竟是那個龍翔的孩子,繼承了龍族執著血統的他並不會輕言放棄。最終,龍雖然學到了王儲應有的知識、有過許多愛人,對他的執著卻始終不變。
他在維亞.曼特爾那裡重傷回到他的身邊,一切又回到原點。
兩人的關係不容於世,他作為父親更是責無旁貸。
之所以拒絕龍,不為了世俗的目光,而是因為彼此的時間長度不同。與永有龍族血統地他不同,徹很快就會離世。倘若龍沒有遇到適合的對象,擁有一半龍族血統的他也只能在魔族被當成異類,懷抱著對父親的情感抑鬱地活下去。
徹垂首親吻著心愛的人。
龍縮著頸子,迷惘又喜悅地看著他。跟過去不同,龍雖然年紀不大,但也是王族。他很清楚自己的魅力所在,之所以顯得不熟練,不過因為對象是他而已。
這種毫無遮掩的純粹愛意,只要稍微不留神就會被拽著走,淪陷不過是一瞬間。
「……你會很辛苦啊。」
「在說什麼啊?又不是第一次了,還是說你對我更體貼,我們來換一下?」
龍臉上帶著興奮的薄紅,咧嘴笑開的時候帶著一種孩子氣的痞氣。
更長大一點的話,肯定會變得很受歡迎吧?到時候,他或許會逐漸擺脫對父親的執念也或許不會。但無論如何,徹希望龍想起自己時,不是只有痛苦。
徹輕笑著蹭蹭他的臉頰,「如果你想的話可以啊,但不是現在。」
「哎?你說什麼?」
在龍看來,今天的徹非常奇怪,簡直像是被其他什麼東西附身。
同樣是笑容,卻能看出幾分戀人間寵溺的味道;喊他的聲音也是,甜得像是被裹了層蜜,讓人聽著都覺得害羞。
帶著試探的撫觸也溫柔地讓人焦躁,不論是否開口催促都是折磨。被挑起情慾的龍忍無可忍,伸手握住對方早已挺立的下身。他湊到徹的耳邊呢喃:「我聽說忍耐對身體不好,您說對吧,父親大人。還是說您大病初癒,希望我來嗎?」
在這種時候用敬稱簡直太壞心,更糟糕的是……
徹發覺自己並不討厭這種戲謔。
魔王陛下向來不喜歡廢話,以行動回答對方的挑釁。
稍涼的潤滑劑隨著手指進入體內,能聽見伏在他肩上的龍壓抑著發出細小的輕哼,發熱的臉頰貼在他赤裸的肩上。抬起頭,龍把發熱的臉蛋埋在他的頸側,說話的聲音跟他此刻發熱的身體一樣軟綿綿的,像是命令又似請求。
「你在幹什麼啊……快一點……」
「哦,皇子殿下可是在命令我嗎?」
龍說得完全沒錯,忍耐之於他仍舊辛苦,全身上下的每個細胞都叫囂著想要侵入。可是啊,可是,他更喜歡帶點情趣的玩法,才選了這樣的姿勢。
能夠看清對方每個細微的表情變化、能夠進入到最深處。
「啊……」
刻意調整了速度,在完整擴張後才一吋一吋地進入。雖然嘴裡滿口挑釁,但他的身體卻與囂張的話語相反。不算熟練也並不放鬆,茫然困惑中帶著小心翼翼的喜悅。
緩進的過程對兩人來說都十分辛苦,然而這並非恐懼,答案其實非常明確。事實證明,他對此一點也不習慣。
表現得從容,不過是不想被小看。
彷彿要懲罰他似的,龍無意識地隨他進入掐著他的背,盡全力把喘息壓在喉嚨深處,在背上留下細細的血痕。
「……你最近很忙啊。」
空下的手撩撥著龍的髮絲,徹凝視著他忍耐著快感咬唇,情不自禁地吻上去。交換著唾沫的親吻,彷彿要將對方吞到腹中那樣溫柔而甜膩。
他一直知道龍長得好看,也比任何人都清楚他的魅力,卻是至今才對此感到心動。
徹親吻著他發燙的耳尖,聽著他壓抑的喘息,緊扣著他的腰,帶著些許淚痕的少年從懷裡抬頭,恨恨地看著他。「不都是你害的……啊!」
指甲掐入背脊,勾出細細的血痕。疼痛與快感並進。
最終性器終於進到最深處,垂手親吻龍因為快感後仰而突出的喉結。深淺交錯的進入,將抱怨撞碎成破碎的呻吟。
「你這……啊……」
這舉措約莫是要龍閉嘴。
龍不快地瞪著他,乾脆一不做二不休,配合著他的進出。
近距離注視著愛人埋怨中被欲望浸透的臉頰,徹心裡想著,這孩子真可愛啊。感覺臉頰被輕輕地掐住,看見少年垂眸看著他,「笑什麼?」
徹抬起頭,親吻他的鼻尖。「真可愛啊,你。」
「突、突然說些什麼啊?」
徹在他終於放鬆時進入到深處,強勢的摟抱將他按在自己體內,讓他無處可逃。他有時候會因為快感而繃緊身體,甚或掙扎呻吟著要逃,雙腿癱軟又無力地坐回。
兩人同時發出愉悅的喟嘆,硬挺的肉刃累積至極限,終於同時釋放。
維持著半軟的性器侵入的姿態,與黑玫瑰氣味混雜成慾望的氣味,汗水與白濁的精液混雜,為此這個充滿慾望的早晨增添幾分艷色。
這並不是兩人第一次做愛,卻是魔王陛下第一次這麼興致高昂。龍輕喘著摟住心愛之人的脖頸,聲音稍微有些啞:「你今天真的很奇怪。」
「不喜歡嗎?」
「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臉頰泛著微紅的少年別過臉,柔軟的嗓音格外撩人:「只是我認識的父親大人可是個在床上很無聊的男人啊……」
能感覺徹摟著他發出笑聲,聽見他說:「是因為你對我的認識還不夠。」
「哪種認識?」
抬頭仰望,看見徹一臉促狹的笑。「不論床上還是床下,都是。」
「……好累啊,你這個沒良心的討厭鬼。」
說著推了推他的胸膛,這姿態與其說是抱怨不如說是撒嬌。
「不行,要先洗澡……否則會肚子痛。」
「睡吧,剩下的交給我?」
龍慵懶地抬頭看了他一眼,輕微地點了頭,闔上眼睛。
不只身軀,兩人的長髮、汗水與白濁的體液糾纏混合一起,糾結著分不開。
06. 幽微
從那天莫名其妙被從頭到腳吃抹乾淨後,一切又恢復了常軌。
不,不對,這麼說好像有點不對。
龍看著面前堆高的文書,再次陷入沉思,他總覺得自己好像被騙了?他擱下從徹那裡收到的鋼筆,在魔王陛下的書房內來回踱步。
從結論來說,他確實比過去更靠近徹,更容易看到他隱藏的那一面。
龍很挫敗地發現,徹過去在他面前習慣性地隱藏身上的血荊棘,也絕對不在他面前嶄露疲態。以至於在龍眼中,他看起來永遠都是從容不迫且游刃有餘。
他一直很喜歡又崇拜這樣的徹,如今,龍卻再也無法單純地喜歡他的面具。
過去他一直自認比包含星澄在內的任何人都熟悉徹.曼德沙,可是,真有這個可能嗎?誰都不熟悉這個總是戴著面具的男人,包含他自己。
龍抱著胸注視在躺椅上睡著的徹。
徹總是沒有食慾、睡著時遠比醒著還多。起初,龍對此有許多不滿,覺得這只是他偷懶的藉口。
很快地,他就不這麼想了。
因為他就這樣幾乎睡了整整三個月。看著心愛之人怎麼樣都睡不飽的疲勞,總是越看越心疼,雖然魔力的穩定程度跟臉色略有改善,但遠遠不到健康的程度。最後,龍只能一邊抱怨一邊幫他完成簡單的庶務,最後再把他喊起來撒嬌邀功。
徹半瞇著眼睛,輕輕對他招手。龍在他身邊坐下,直接被摟到他的懷裡。
「你什麼也不問嗎?」
「如果我開口,你會告訴我嗎?」
「會啊。」聽見他在耳畔輕聲呢喃的嗓音,宛若情人間的耳鬢廝磨。
只要龍開口,徹基本不會拒絕他。
即使如此,應允請求時說出的「好」仍有程度之差。這主要跟他的身體與精神狀態有關。相處至今,龍已經能從他的笑容中讀出細微的情緒。
比方說,他現在心情很不錯。
「你現在的狀態跟全盛時期相比,是多少?」
「一半左右。」徹用手梳理他的長髮,嘗試著編成辮子。可是,魔王陛下實在不怎麼手巧,好幾次都編得很失敗。
龍任他拿自己的頭髮玩,繼續追問:「那平時呢?」
「平時?如果你是說你平常看到的狀態,大概是五分之一。」
「為什麼你現在看起來比之前還累?」
徹笑起來,「那是因為我以前不想讓你知道。你實在太敏銳,要是讓你發現一次,就很難完全騙過你。希望你去水之都,也有一部分跟這有關。因為我身上的詛咒,只能壓制,無法徹底治療。」
「你之前都是怎麼做的?」
「嗯,怎麼說。就是……想辦法不被發現?」
面對這料想中的答案,龍很罕見地嘆了氣。「既然是不可逆的詛咒,不是應該定期壓制才能夠長久?如果找祭司定期淨化應該多少有幫助。」
「你說得沒錯,所以,我偶爾會去水之都拜訪,為的就是請老友幫助。」
龍頗為意外:「原來你還有朋友?」
「你這孩子可真是老實的讓人討厭。之前的情人都能忍受你這種說話風格?」
龍在水之都確實情人無數,因此被戲稱為「魔族之花」。當時他沒想隱瞞,可被徹當面提起,總覺內心有點奇妙的尷尬。
面對這種問題,直接轉移話題才是最佳解。
雖然心知肚明,但開口的人是徹,他就沒辦法像以往那樣游刃有餘。
龍還是忍不住解釋:「是不能。如果他們忍不了就算了,忍不了,就換個能忍耐的人。反正我也沒打算跟他們牽扯太深。」龍心裡暗罵自己可悲,又忍不住試探:「你這種說話方式,簡直就像吃醋一樣。」說著單手去抬他的下巴。
徹也不抵抗,就這樣被他抬起下巴。真是不錯的角度。
不回答更不辯解,是某種程度的默認。
龍心知追問下去只會讓他生氣,乾脆轉移話題:「你說的朋友是誰,是男是女?」
「是水之都的王,亞瑟.法傑瑪,我們以前曾經同校。」
龍記得這個名字。那個人就是由希的父親,把優秀的繼承人輕易放走,引起貴族不滿的奇怪國王。
「你之所以轉變態度,是因為覺得我能成為魔王嗎?」
「不是。你身上有龍族血統,又遠比你的母親精明,只要有心對你來說並不困難。問題反而是別的。」徹將下巴靠在他的肩上,從身後將隆擁入懷裡。
這是保護者充滿佔有慾的姿態。
「比方說?」
「大問題不多,都是小問題,但每個問題都很致命。」
龍內心不快,卻也明白這種坦承正是將他當成成人看待的一部分,也就只有壓抑情緒:「哦,是嗎?那麼,父親大人可得幫幫我,不然在我成為魔王之前,搞不好就被其他人弄死了。你不是很期待變成我的東西嗎?」
徹嘴角勾起笑容:「好像也沒有你想的那麼期待。」
「……你會被母親甩掉是因為沒有情調吧。」
徹也不生氣,就捏了下他的鼻頭。「龍,我知道你很優秀。但是,現在的你絕對無法成為魔王。你的天賦是很大優勢,問題在於,你的對手是比你大了近百歲的人。按照你這種鋒芒畢露的性格,很快就會成為別人的眼中釘。如果我是你的敵人,絕對不會等你成長。」
「哦,那父親大人您有什麼建議嗎?」
徹笑笑地看他:「我大概還要半個月就能恢復,之後,你陪我去西方巡視。」
「是去約會嗎?」
「算是。」
龍雀躍的心情在想起水之都的往事時,被瞬間澆熄。
這傢伙有前科!嘴裡說是約會,根本就是野外實地訓練,而且絕大多數都是訓練。龍咬牙道:「不是只有約會吧?」
「當然,我不喜歡浪費時間。我得為我的魔劍獻血,也讓你看看血魔法的用法,順便見證另一把魔劍。」
魔族信奉的武聖皇,離開之前給予他的孩子們許多恩寵。其中最為知名的,就是血池的武器塚,其中盛產的各式武器又以劍最為優秀,因此也被稱作魔劍塚。
其中最為出眾的兩把劍正是武聖皇廷曾經的配劍,擁有「邪劍」稱號。分別是「嗜血」與「亞雷特」,前者是歷代魔王的配件,後者同為邪劍卻不曾認主。
兩把劍一起能夠發揮更強的力量,亞雷特也能在一定程度上抑制嗜血的反噬效果。
「我打算帶你王家的魔劍塚看看,或許能夠找到屬於你的劍。」
「……這其中哪裡有約會的成分在了?」
徹還真的被問住了,他認真地思考了片刻。「一起旅行不能算嗎?」
「我是說更特別的,可以創造浪漫氣氛的東西。」
「這形容實在很抽象。你能說得更具體一點嗎?」
龍火大中又有點無奈,反正這傢伙本來就長得好看,光靠那張不老的漂亮臉蛋就能招搖撞騙,哪裡還需要什麼浪漫情調。
想到這裡,龍也只能自我安慰,反正我喜歡他不是喜歡他浪漫……
「沒關係,就照你原本的計畫來就行。反正你就喜歡戶外教學,你喜歡的話那我也喜歡。」嘴裡這麼說,可卻完全沒有打算藏住那幽怨的視線。
徹又好氣又好笑,仔細想想,龍通常也不怎麼喜歡他送的禮物。
龍在魔法跟武術上都有天分,但他一點也不喜歡像魔導書跟魔導具之類實用的東西,就算他會收下也會珍惜的使用。徹本來只是以父親的角度送上禮物,關係轉變後,他可不想再看到龍露出一言難盡的表情。
比起傳統的武器或者魔導書,龍更喜歡花束、香水或者浪漫燭光晚餐甚至寶石之類的東西。對魔王陛下來說,這可就是個大問題。他本想藉此增進情感也對龍表達感謝,可這傢伙擺明不會買帳,這下該怎麼辦?
龍嘴裡還在嘀咕:「為什麼你這種沒情調的人還有人喜歡啊。」
這話由他說出口實在好笑,徹一臉無奈:「我會安排其他的行程,但你不要太期待,這不是我的專長。」
「你可要儘量煩惱,否則我可不會滿意。」
想起這段時間龍的努力,徹忍不住親了親他的額頭。「好。」
於是,旅程定在半個月後。
07. 魔劍 [END]
經過了這段時間的修整,徹基本恢復健康。
龍為他學了很多王族不必要的技能,比方說料理、照護與營養,他本來就聰明好勝,學起東西也得心應手,這段時間下來也練就了不少服侍人的本事。
作為魔王,徹早就很習慣被服侍,被驕傲又身分尊貴的愛人服侍又是另一種情趣,也就不拒絕龍的照顧。
這段時間,兩人的感情稍有改變,龍也真正地從被溺愛的孩子成長。
秋季到來前,徹安排好大致行程,遠離霧氣繚繞的首都、揮別特別不爽的大皇后入境常悠國。
魔王陛下的行程相當簡單,視察國內狀況偶爾幫忙除去魔獸、觀察物價與收集情報。雖說能交給他人代勞,但徹在收集情報後習慣親自確認,正好與獻血時程一起,也算是利用時間。
兩人一路上參觀了市集、博物館與各種中產階級與貴族的商店,住過無數不同等級的旅館、吃了許多好吃與不好吃的食物。
對十幾歲的少年而言,這都是嶄新的體驗,雖說早就學過關於魔族各國的地理與文化知識,實際接觸又與紙上談兵截然不同。
沒有外人的干涉,旅途輕鬆又愉快,龍的心情一直很不錯,也學會了不少東西。
比方說,他正坐在酒吧裡跟剛認識的酒保閒談,他們聊得很愉快,除了當地的情報、人際關係、八卦甚至物價等瑣碎的細節,主要都是酒保開口。龍一項善於聆聽,他刻意接話時又更讓人愉快。
結束時,對方還送了他調酒與小點心,過甜的鬆餅上用魔族語寫著情話。
徹心情複雜地看著鬆餅上的告白。「這要給我吃嗎?」
「哦,對,你不喜歡甜食。吃一口?」說著把切了一塊送到徹嘴邊。
龍雖然性格高調,但並不會表現得如此明顯,這意味著他是有意為之。能感覺周圍人們的視線好奇又疑惑,對魔族很少有這麼親近的動作,稍有敏感度的人就能看出這舉動代表的意涵,這基本公開兩人關係匪淺。
這舉動乾脆俐落,由於過於正直,反而令人敬佩。
徹配合著吃了一口,味道很普通。龍隨口問:「感覺怎麼樣?」
「你餵我的話就好吃。」
雖然龍知道他是配合表演,仍是一愣,刻意說:「那我餵你吃。」
「好啊。」沒想到徹居然答應,還真的配著酒吃光,還拿餐巾抹了抹嘴。
結果刁難意外變成調情,主動的傢伙反而一臉難以接受。龍打量著徹:「你有時候真的很難懂,我還以為我已經是你肚子裡的蛔蟲,結果還只是寄生蟲而已。」
「很奇怪嗎?我也是有感情的人類。」
「對,我就是說這種變化。你生氣了吧?」龍摟著徹的手臂,這種撒嬌般的神態溫柔的哄勸,「如果我沒注意到,你就告訴我啊,我可以改。」
看久了,龍也能分辨出他的情緒。多數時候他會忍耐,這回卻很難得表現得這麼明顯。
徹彷彿想起令人不快的事,稍稍皺起眉頭。
「我確實對這食物不怎麼感興趣,但我很樂於配合你。」
話就說到這裡,沒有繼續。
龍支著頭笑看魔王陛下的表情,沒有追究。
只要不追著答案,就能夠盡情地沉溺在想像中。單戀是一個人的事,至今他依舊以單戀的方式愛著自己的父親,而徹正是意識到這點,對此感到無奈又歉疚,表現出來的只有很不明顯地佔有慾。
……
……
旅程繼續西向,荒漠中汲取不少魔物的鮮血。經過數次獻血的儀式,黑色邪劍中的寶石,紅色的寶石「龍之瞳」顏色逐漸變得鮮豔。
與此同時,龍在徹的指導下逐漸習慣戰鬥,也更習慣在被包圍的狀況下反擊。除了原本就拿手的近距離武器,也能夠流暢地在中距離與遠距離用魔法輔助。融合了水之都教育、魔王陛下的獨戰風格加上他自己對實戰的理解,逐漸磨出了屬於他個人的戰鬥風格。
原本徹只是認為龍有成為魔王的天賦,這次旅程更是讓他確信了這點。
在龍的幫助下,抵達血池以前龍之瞳的鮮血已經全滿,龍也成功取得了稀有的寶石,準備回到滄雨時向血池獻祭以獲得魔劍的青睞。
回程他們坐的是馬車。龍戳了戳那顆「龍之瞳」,「如果可以把魔劍借給我,讓我代為獻祭的話,你就不會那麼辛苦了。」
徹的魔劍相當於神王的權杖,是王權的象徵。一般來說這代表著要奪權。同樣的話被龍講起來卻毫無威脅性,反而讓他覺得十分可愛。
徹半開玩笑道:「要不然你試試?」
龍真的伸手去拔劍,一般狀況來說,這種認主的魔劍只有主人才能驅動,即使強制拔出也無法發揮力量,所以才有弒主奪劍的必要。
誰知龍就這樣伸手,輕而易舉地將象徵魔王的雙子魔劍中的「嗜血」拔出鞘。
兩人都是一愣,龍滿臉尷尬:「抱歉,我拔出來了。」
「沒關係。不過,你沒事嗎?」
徹伸手去摸龍握劍的手,他既沒有被吞噬,也沒被劍吸取魔力,只是不知所措地看著他。「怎麼辦?」
短暫沉思後,徹問道:「要不要試著戰鬥看看?」
結果正如他的猜想,不需要認主,龍能夠使用包含嗜血在內的每一把魔劍,就連一直無主的邪劍「亞雷特」亦同,
龍不但能夠正常使用魔劍的能力,血咒的反噬也不明顯。
有別於其他魔族的懇切請求,龍在血池中挑選武器的樣子,讓徹忍不住想:血池簡直就像是為了他而存在的。
這在滄雨的王族中也是史無前例,難道說是因為他身上的龍族血統?
魔王徹.曼德沙陷入了思考。
最初滄雨的血池是初代魔王.武聖皇廷的武器庫,神代以後諸神離開,將五界還給人類,血池的神兵利器則是武聖皇給自己後代的餽贈。
同樣做為武聖皇眷屬的龍族也能夠使用血池的武器,但是,強大的龍族本來就有足夠尖銳的爪,對這樣的人類兵器興致缺缺。
血魔法的詛咒算是解決了一部分,卻產生了新的謎團。在這之前,徹基本聚焦在龍做為皇子的天賦,卻始終忽略他身上那一半特殊的龍族血統。王族多少有稀薄的龍族血統,但是,像龍這樣擁有一半龍王血統的人還是第一個。
結束旅途,滿臉不快的大皇后星澄看徹的身體與精神狀態大有改善,只有把不滿吞回去,雙方都勉強忍受這個第三者的存在。
在這之後,三人之間有了共同的秘密。
龍偶爾代理魔王,平常偶爾去學校或者找家教上課,心情不好就溜出皇宮。他們就這樣維持著奇妙的平衡,支撐著滄雨王宮的和諧。
在這樣的狀況下,時間緩緩地流逝。
至於魔王陛下開始造訪滄雨的「夫羅多姆」大圖書館,從古老的記述中拼湊出可能答案,則是很久之後的事情了。
【片刻休息.完】
第二篇,以龍為名
短篇。
徹研究龍身上的龍血,在他身上感覺到了特殊的魔力。
龍的腕力不小,外表卻沒有展現龍族的特徵,讓他感到很疑惑。
「」「」「」「」「」「」「」「」「」「」「」「」「」「」「」「」「」「」「」「」「」「」「」「」「」「」「」「」「」「」「」「」「」「」「」「」「」「」「」「」「」「」「」「」「」「」「」「」「」「」「」「」「」
第三篇,魔族之花
龍18歲/攻受交換
最初多數人之所以親近龍,不僅是對傳說中的龍族感到好奇、更對能夠攻陷這位笑面魔王的王子殿下興致盎然。不論是優雅的貴族仕女、還是尊貴的龍之君主都沒能攻克的魔王陛下,卻溺愛著一事無成、只是漂亮的花瓶王子。
所以,當他獨自出現在滄雨城的宴會與酒館的時候,整個宴會都沸騰了。
更讓人愉悅的是,這朵只屬於魔王,甚至讓他為此動怒的「魔族之花」是個能夠任意採擷的對象——對魔王末子仍相當陌生的滄雨貴族曾經這麼想。
索德尼.費曼對魔王陛下投勝利者的得意視線。
出乎意料的是,魔王陛下表情淡然地目送兩人並肩離去,若沒有看錯,費曼甚至在魔王陛下的臉上看到一閃而逝的同情。
第四篇,幽遠之暗
毫無長進
相較於舉止得體優雅的大皇后星澄與高傲的龍之君主龍翔,龍可以高傲、優雅、得體同時非常纏人。
只要他想,幾乎可以突破所有護衛、結界,就為了跑來看他一眼。這是龍族的天賦、還是說是水之都的教育有方?
不論是哪一項都令人頭痛不已。
為了委婉地拒絕龍的拜訪,徹乾脆把一半的工作都交派給龍。
這麼做也不是想把他當成未來魔王培養,只是根據他對龍的了解,最短幾天最多幾個禮拜就會失去耐心。
本以為可以得到半個月的清靜,沒想到龍三天後又來了。而且比平時更煩人。
「……你蹲在我椅子後面做什麼。」
龍把一大疊文件拍在徹的桌上,一臉不高興。「你是故意的吧?」
魔王陛下臉色從容:「這是皇子的工作,你大哥跟二哥也是這樣學習的。」
他沒說的是,交給他們的工作往往循序漸進,也不會這麼複雜。
龍心高氣傲,而且好勝心很強,這麼說他肯定會罵咧咧地回去工作。可惜龍向來不按牌理出牌,這回也不例外。他嘴角微抬,滿臉得意:「就知道你會這麼說。我完成了,不信你可以檢查。」
徹愣住了,他隨意抽了幾個文件翻看。
所有的文件經過詳細批示,應該計算的部分已經校正完成,他不可置信的繼續翻看,作為魔王,總是有很多需要回應的信,這些信由魔族語、通行語甚至神族語寫成,龍前幾天來問過他的意思,按照他的指示寫了回信,措辭優雅精準。
「……完全沒錯。」
龍湊了過來,幾乎要親吻的距離,微熱的吐息充滿曖昧的暗示。「你還記得我提過的獎勵嗎?」
「記得。」徹甚至配合他抬起頭。
以往龍提的獎勵在徹看來都很幼稚,不是讓他陪伴就是約會,偶爾還會要他陪著一起睡覺——而且是字面意義上的睡覺,不需要任何服務,有時候只是在同個空間做自己的事情。討厭打擾的徹,也逐漸習慣龍的存在。
上回的要求卻跟以往略有不同。
「你離開滄雨的時候,我也要跟去。」當時龍一臉嫉妒地說,八成跟星澄想到同個方向,認為他去會情人。實際上,問題的答案可沒有那麼複雜。
徹有點無奈:「有沒有人說過你的體力很好?」
「是有過,但看你的表情好像不是稱讚。」
「雖然我外表是少年,但很遺憾的是,我的精力跟體能可是不折不扣的中年人,不像你那樣精力充沛。」徹很難得說話這麼直接,他甚至嘆了口氣,「我之所以離開滄雨,是為了給邪劍獻血。邪劍嗜血如其名,是以鮮血獻祭的邪劍,每個持有者都能根據自己的魔力特質發揮不同的力量。我的血色荊棘就是以生物的鮮血為媒介進行攻擊與防禦的黑魔法,維持與使用都需要消耗大量的魔物的血。」
「只要交給其他人收集鮮血不就好?」
「不行,我只有新鮮的血才能操作。而且,如果把工作交派下去,血魔法的秘密就會被知道。這件事我也沒跟星澄說過,如果你跟我一起去,倒是很有說服力。」
「也就是說,可以離開滄雨約會。下次是什麼時候?」
……雖然這理解方向很微妙,某種程度上似乎是對的。
「吶,什麼時候嘛!當作是交作業的獎勵?好嘛,陪我出去!陪我出去!陪我出去!」
結果龍就這樣繞著他撒嬌,裝出來的氣質又消失無蹤,雖然可愛但也很纏人。最糟糕的是這傢伙居然還這樣煩他整整三天,這種死纏爛打的功夫跟他母親可真像。
「啪」一聲。
魔王陛下把羽毛筆拍在桌上,站了起來,冷著臉往龍走過去。龍被他的怒意嚇得不敢吱聲,連連倒退。「做、做什麼?」
吵鬧無比的龍被逼到書架前,徹湊在他的頸窩邊輕聲細語。
「離開滄雨就行了吧。」
兩人接吻擁抱的次數已經毋須計算,但總是龍主動親近徹,以至於他對徹難得主動地引誘毫無辦法。龍有點惱怒地別開頭,「……對。」
纖長的手指輕撫著臉頰的觸感,緊接著,拇指摩娑著有點乾澀的嘴唇。
蜻蜓點水般的輕吻潤濕了嘴唇。
「走吧,就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