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月，第五十六話，凝視眺望深淵的妳
冥王要求的東西有二。
第一，是只生長在妖族聖泉水的白色蘇米芙花。另一個，是數千年前借給西方海域賽壬的黑珍珠。
兩者都是傳說中的存在，雖然不如神代遺產那樣廣為人知，前者開花是千年一遇、賽壬的黑珍珠則是曾經的戰神贈與的寶物，不論哪個都很難到手。
翼姬與聖拜別溫之後，並沒有立刻出發，而是留在黑森林的藏書搜索相關的線索。
兩個不需睡眠的人灰頭土臉地埋在書堆裡面，還過了三天才找到前進的方向，惹得線索，實在疲憊不堪。
翼姬抱怨連連：「明明時間如此緊迫，冥王大人竟然要我去找白色蘇米芙，難道不是刻意刁難嗎？」
「說是刁難倒也不完全是刁難，黑珍珠是讓妳維持形體用、白色蘇米芙是要穩定我的靈魂，而且。可以跟妳獨處，感覺就像約會。」
被聖這麼一說，翼姬的怒火也消了不少，連帶說話都有點結巴：「約、約會！」
「互相喜歡的人類一般不是會找藉口相處，安排一系列行程，目的是想要增進感情。啊、不過妳以前是公主，這種程度大概不會滿意。」聖說著到處環望，突然間，被翼姬勾著手臂。「怎麼了？」
翼姬繃著臉，滿臉不高興，態度說不出的彆扭。
「妳是為何生氣，不告訴我的話我怎麼改？」
許久，翼姬終於從嘴裡擠出一句細若蚊蚋的話。
「你剛剛才說這是約會。一般不都是這樣嗎？」
「抱歉，我沒見過所以不知道。說起來一般人告白之後是會交往還是結婚嗎，那得做什麼？」
「父親以前是母親的導師，他們在結婚交往以前就經常在一起，除此之外的事情我並不清楚。」
「無所謂，反正離開黑森林後總會慢慢理解。」
「你不是透過亞德學到不少東西，為什麼對這點沒有概念？」維持強勢的依賴姿態，翼姬提出有點冒犯的詢問。
聖說道：「因為他是貴族，可不會有什麼戀愛交往的事情，都是選定對象等到年紀到了之後就結婚。要在皇宮裡看到偷情比情侶交往還容易。」
「看到偷情？」翼姬顯然沒有聽懂，聖沒回答，卻是笑了笑。
「這個我不方便告訴妳，但是……」
可以直接讓妳看見。
緊接著，聖的思考直接傳入腦海。
她看見的是某個畫面。比方說在宴會夜晚的走廊深處、夜半的森林、廚房裡面與所有可能的地方，偶爾能夠聽見曖昧的喘息與短促的驚叫，亞德從小就會撞見基本見怪不怪。
聖說道：「說起來，神族聖典裡面還曾說，神聖魔法的使用者要一生潔身自愛。可是，這群人至今沒有滅亡，就證明這種說法毫無意義。甚至還有人說，初代聖王藍就是偷嚐禁果所以失去神力才被月打敗。我是覺得並不可能，但神聖魔法使用者不多，也不曉得是不是真有這種事。」
「亞德的母親伊芙蕾希雅公主也是聖女，她生下亞德之後並沒有失去聖女的才能。」翼姬垂下頭，瀏海的紅髮稍微遮掩了發紅的臉蛋，「她是光明女神，有許多子女，麾下有生命女神與豐收女神等，並不如教會所說，盲目要求絕對純潔。」
聖盯著翼姬片刻，伸手碰了她的臉頰。「妳的臉好紅。是在想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嗎？褻瀆聖職者可是會被降下天罰的啊！」
翼姬細長的雙眼微瞇，抿著唇不說話。
見她這反應，聖一開始還伸手想搭她肩膀，半開玩笑地：「怎麼不說話，該不會是被我說中了吧？」
翼姬滿臉通紅地瞪他，聖的笑容僵在臉上，這才跟著不自在起來。「抱歉，我是開玩笑的。我沒想到……那個……謝謝？」
錯誤答案換來翼姬帶著嗔怒的瞪視，但她還沒甩頭就走，看來還能再掙扎一下。
「別生氣好不好？」
「不好。」
看這拒絕的口氣，好像還行。聖謹慎地觀察翼姬的表情，「對不起啦。」
兩人就這樣打鬧著前進，最後翼姬在他臉上摸了一把算做利息，勉強饒過口無遮攔的聖王大人。
還好有這樣漫無目的的打鬧消磨毫無進展的時間，才讓兩人不至於在幽暗的森林中失去耐心。走過黑森林的邊境，這就踏入隱藏的妖獸族的領地。
光是用肉眼，就能看出圍繞著領地的巨大結界，將所有不速之客拒於門外。
翼姬伸手碰觸紫色的結界，很快就被結界上微小的電流麻痺而皺眉收手。她面無表情地看著被灼傷的手，語調冷但至極：「看來，那些傢伙還是老樣子。」
「千姬本來不是前代聖王的下屬，我以前也見過。妳跟千姬的關係不好？」
翼姬一愣：「你什麼時候見過千姬？」
「不久前我拿到血月杖，被教會認可為聖王，那時候身體狀況還不穩定，就沒打算跟亞德見面。回來的途中經過這裡，見到一對雙胞胎。他們外表看起來像是人類的兒童，頭上有雪白的狐狸耳朵，自稱是妖獸族千姬的守護者，說是想跟我打個招呼。後來因為見到妳太開心，就忘了這件事。」
翼姬滿臉不可思議：「這也能忘？」
「他們看起來對我沒有敵意，我想或許是跟戰神閣下有淵源，才沒有介意。」
翼姬陷入思考：「你說守護者的是一對雙胞胎？這可真少見。」
「對，他們說是姊弟。」
翼姬猛然回過頭：「姊弟？」
「呃，是啊。」聖被她的氣勢逼得退後，「有問題嗎？」
翼姬的表情一言難盡。她扶著額頭嘆口氣：「你是光明女神心愛的孩子，我一直知道你的運氣相當不錯。但我沒想到會好到這種程度……」
「什麼意思？」
「我應該跟你說過，為何這聖泉的守護者叫做千姬吧？」
「因為整個種族全部都是女性……啊！」
「是的，聖泉守護者身分特殊，相當於人類的儲君。你見到的就是他們未來的族長。也就是說，視情況也可能得到千姬的幫助。如果可能的話，我也不想跟千姬起衝突。我來之前，本來就有跟他們敵對的覺悟。但我很久沒有動手，可能不好控制。如果他們能夠溝通，那就再好不過。」翼姬的語調很平和，輕描淡寫地接下去：「千姬畢竟從神代開始就守護聖泉，能夠協助黑森林抵禦外敵。可能的話，我也不想親手殺光他們。」
「……你們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因為我是戰神月的孩子。千姬是聖王藍的信徒，對我們有何看法不得而知。雖說有冥王的令牌，或許能避免最糟糕的狀況，但難免一戰。更何況，尋找蘇米芙花本身就有難度，更別說是稀有程度更高的純白蘇米芙。」翼姬稍稍瞇起眼睛，聖從翼姬未盡的話聽出幾分殘酷的味道。
翼姬在聖面前一直是溫柔端莊，優雅地像是公主殿下。但他很清楚，翼姬並不像表面上看來那樣溫柔無害。她擁有冥王的權能，是少數能夠擁有「死神」稱號的使徒，能夠熟練地使用深淵之力。
深淵之力是僅次於混沌的強大力量，與神聖之力並驅，在戰場上令人聞風喪膽。可惜難以駕馭，過度使用深淵魔法會被幻象侵襲、被慾望支配，甚或被血腥的殺戮慾望所控——如同千年前的戰神月。
身為戰神月之女，翼姬當然擁有深淵的才能。
翼姬雖然性格平和、不喜殺戮，可長久被黑暗浸透，但卻擁有所有冥王使徒的缺陷。他們來自死亡之地，比起創造更擅長毀滅。
初見的翼姬更像是端莊的人偶，穿著華美的曳地長裙，面無表情。那頭柔順的赤紅色頭髮雖美，卻像是宛如死人在血池獻祭的鮮血充滿死亡的氣息。對來自天人之境的聖來說，這樣的她本來應是天敵。
那雙鮮豔的緋色眼眸卻只是深深地凝視著他，對他輕聲細語。
「我好想死。」
可惜她做不到。
她是死神，只能羨慕地看著人們離開這讓人受盡折磨的世界。
是在見到她之後，那雙毫無生氣的眼睛才終於有了光亮。
兩千年的等待讓翼姬的精神已經搖搖欲墜，她曾迷戀著死亡、追尋著死去的方法，之所以活到現在只是因為做不到。而今，她的眼神似乎回到初次見面的時候。聖趕緊打斷她：「既然這樣，就讓我跟他們談談。妳暫時先別出手，交給我解決。」
翼姬本來開口還要說什麼，最後卻是嘆息。「……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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