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月,第六十九話、致守望者們.上

尤爾將塞滿藥草的竹簍擱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緊接著他槌了槌肩膀。

「真是累死我了。雪少爺,你得給我送一打隆科的啤酒!」

由希正在指導沙維持結界強度,聽見尤爾難得的埋怨,稍微回過頭。

由希見狀在他身上扔了個恢復術、加速回復的結界,「怎麼回事,不順利嗎?」

尤爾臉上是無法遮掩的疲倦,身上臉上都有細小的傷口,說不出的狼狽。

「何止是不順利?簡直是糟透了。我本來打算去近郊的森林就好,走了幾個小時,沒想到那裏居然也出現了漏網的魔獸,還看到隆科的衛兵扛了傷者回來,那狀況慘不忍睹。今年的魔獸數量更強,而且有很多是受到深淵力量祝福的個體……晚上我大概別想睡了,得把這些東西都弄成藥草。」

兩人談話的時候,兩位王儲也走進房間。

王家兄妹狀況比尤爾糟糕,臉上、衣服上都沾著些許灰塵,甚至帶有些許乾涸的血汙,他們就像兩只飄著的幽魂,慢飄到房間內。亞德狀況好一點,攙扶著紫晶坐下。

沙與琉璃見狀連忙終止練習,前去關心。

沙擔心道:「公主殿下還好嗎?」

亞德道:「別擔心,只是魔力消耗過度,稍微休息一下就行。你把她抱到床上去睡吧。」

「可是,公主殿下還未婚。我……」

聽見半夢半醒的紫晶還在呢喃:「不行,我已經沒有魔力了……魔力藥水好難喝……」

亞德瞥了他一眼,眼裡都是恨鐵不成鋼,轉而強硬道:「這是命令。」

沙這才把半夢半醒的紫晶抱起。亞德看著沙小心翼翼地抱走紫晶,這才開始閉目養神。沒多久,玫瑰的甜香傳來,亞德緩緩睜開眼睛,正好看見琉璃在身邊坐下。

「這是玫瑰花茶,能夠舒緩神經。要不要喝一些?」

「……謝謝。」

亞德接過帶著香氣的玫瑰花茶,湊到鼻子旁嗅著香氣,小心翼翼地啜了一口。

「我本來聽說您跟公主殿下是去近郊的森林採藥草,看起來好像不只是這樣。」

亞德又喝了幾口玫瑰花茶、搭配琉璃給的餅乾,這才稍微恢復了一點活力。

「我們不是遇到魔獸,是遇到了一大群傷患。尤爾、我跟紫晶一整天都在幫忙治療。」

「怎麼會突然出現大量傷患?可是這附近分明沒有雷爾契家族的領地,如果是內戰應該不會波及自由都市才對……啊,該不會是跟早上說過的獸潮有關?」

「啊,原來妳也知道,那就好說明了。總之,隆科城附近有幾個洞窟長年是魔獸的巢穴。往年春夏季節是魔獸繁衍的季節,魔物數量會增加、更具攻擊性,往常聖法提加會派遣聖殿騎士團剿滅魔物並淨化深淵魔力,今年卻因為內戰的關係抽不出手。間接造成魔物巢穴內的深淵魔力濃度增加,結果魔物不但數量增加,也有不少稀有的進化種出現,小型的巢穴規模擴大到難以想像的程度。」

亞德拿了塊餅乾沾了紅茶,泡軟後才塞進嘴巴。

「隆科派去探查洞窟的先遣隊傷亡慘重,不只藥水不夠,就連負責治療的後衛也是瀕死狀態。因為狀況實在太慘烈,我們不得不改變計畫。我們就一直重複治療、休息、找藥草、製作藥水這個過程,一直忙到現在。而且這還只是第一支先遣隊,其他還有兩支探索隊伍下落不明……琉璃,妳什麼時候拿到見習護衛的徽章?」

「今天才剛收到,本來我們還在進行訓練……」

由希突然插話道:「抱歉,我得打斷你們的談話。我跟尤爾準備去冒險者公會一趟,晚上可能不會回來。加強結界就拜託妳了。」

「好的,路上小心。」

剛回來的沙正好聽見,自告奮勇道: 「我不擅長結界,待在這裡也沒有幫助。帶我一起去吧!」

思忖片刻,由希這才點點頭。「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是!」

三人以最快速度做好準備,扛著採回來的藥草往冒險者公會飛奔而去。

本來保護兩位王儲應該是第一優先,由希卻選擇支援冒險者公會,顯見狀況有多糟糕。

琉璃意識到自己責任重大,忍不住握緊拳頭。她回過頭,正好望進亞德那雙紫色眼眸。少年王子雖然仍有些疲憊,卻看穿她此刻的不安。居然被自己的主人擔心,以護衛來說可真是失職……

彷彿連此刻的不安也一同看看穿那樣,亞德輕拍她握成拳的手。

「既然妳不相信自己,那麼,妳就相信我吧。琉璃,妳相信我的判斷嗎?」

琉璃一愣,「那當然。」

「我相信妳,而妳現在需要做的,就是相信我、也相信自己。妳可是被稱作『結界公主』的人,只要定下心來,沒有妳不能守護的東西。」

這種不講道理、毫無理由的信賴,讓琉璃內心為之震動。

人們都說言語有力量,而亞德此刻的話語毫無疑問為琉璃帶來信心。此刻,她內心湧出一股強烈的想法——不只是想要盡自己作為「未婚妻」、「結界公主」的責任,更為了信賴自己的主人。

「是!」

亞德笑道,「別說『是』,說『好』就可以了。」

「好的,亞德殿下。」

亞德的打氣確實舒緩了琉璃的不安。雖然天賦異稟,但她也不過是個二十多歲的少女,過去只在女王陛下的指揮下活動,鮮少有機會像這樣從幕後站出來。

於是亞德先陪著琉璃一起加固結界,一起共進晚餐後終於撐不住,在跟琉璃談話的過程中靠著琉璃的肩膀睡著。終於睡醒的紫晶揉著眼睛從房間出來,本來就要開口,看見琉璃笑著對她比了個「安靜」的手勢。

為了避免吵醒少女,兩人決定用魔法在空中描繪文字進行溝通。

交換了現況後,紫晶吃掉剩下的餅乾甜點,乾脆開始聊天。

話題從獸潮、隆科城的危機談到護衛的測試,浮現在空中的一行字讓琉璃一瞬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妳想推開他嗎?』

嚴格來說,琉璃沒有選擇的餘地。能在一段關係中做出選擇的向來是其中的上位者。

『其實哥哥很受歡迎,如果以為自己沒有對手,那可就大錯特錯了!但他性格比較被動,很多時候會讓人搞不懂他在想什麼。』

琉璃點頭如搗蒜。

『只要妳一直待在他身邊,就有機會更了解他。像現在這樣。』

說著,紫晶對她比了個拇指。這、這是在鼓勵她嗎?

紫晶突然起身,壓低聲音說:「我準備去沐浴之後休息了,哥哥就交給妳了。」

「啊,好、好的……」

最後在空氣中浮現的一段話,讓琉璃滿臉通紅。

『如果妳想對他做點什麼,我也不會說出去哦。』

今天以前,琉璃對未婚夫的印象停留在身分與外表,性格上則是覺得他溫和但是不好親近。

如今,亞德展現出的卻不只是溫和,而是溫柔。

過去那一面只對最親近的人展開,曾經是只屬於斐斯特蕾雅與聖王閣下的特權,而現在似乎稍微分給了自己。她一直知道自己的身分,一再告訴自己不能貪心。

琉璃看著倚靠在自己身上,正安穩呼吸著的亞德。

如果就這樣相處,是否有機會能看到你鋼鐵一般的心臟裡透出的溫柔呢?

而這份情感是作為未婚妻、護衛,還是單純做為女性,連她自己也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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