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月，第八十二話，破碎之盾
結束一天的疲憊，沙開啟魔導具，與遠在水之都的族長聯繫。
魔法陣運作的微光後，略帶疲憊的青年容顏出現在沙的面前，青年有著檸檬色的金髮，身材纖細，此人正是德古加家族的現任族長克．德古加，也是亞德的母親伊芙蕾希雅曾經的守護騎士。
他雖然是天使族，背後卻沒有象徵身分的翅膀。
「族長大人，您看起來很疲憊，是否要休息一下？」
克疲憊地揉著眉心，綠色眼眸底下是深深的黑眼圈，「不說這個了，任務還順利嗎？」
「很順利。監護人給了足夠的自由，也會適當給予建議。目前任務已經超額完成，相信能夠得到公正的評價。」
「辛苦你了，你做得很好。」克點點頭，接著問道：「這段時間你也跟兩位殿下相處，目前為止有什麼想法？」
短暫思考後，沙回答：「有點意外。之前聽過您提到在聖法提加的經歷，本來我已經有心理準備，但兩位殿下都很寬容，對天使族沒有偏見。不只是亞德殿下，斐斯特蕾雅殿下也跟其他雷爾契家族的人完全不同……雖然有時候還是挺任性的。」
「因為他們是伊芙蕾希雅殿下的孩子。你之前說過的深淵之眼呢？」
上次定期聯絡時間，正好是一週前。
沙自願幫助冒險者公會，期間諸事繁忙，只簡單提到發生了緊急事件。
於是，沙簡單報告了這段時間的經歷。從亞德等人發現冒險者受傷、由希發現深淵之眼並著手處理，最近教會的支援已經抵達，雙方預備這幾天開始接洽。
「等等，教會怎麼會支援自由都市？」
「因為這是聖王閣下的指示。」沙說道。
聖王被拉斯奇王家隱藏了十幾年，直到現在才以救世主之姿橫空出世。
強大的神力加上與聖王藍相似的血統，加上作為混血王子的身分，很快就獲得了改革派的支持。前陣子聖王公開表示不繼承王位後，更獲得部分保守派長老的讚許。
現任教皇作為保守派代表，在雷爾契家族式微、聖王崛起後，在教會的地位搖搖欲墜。
見此，長期遠離權力中心的風天使族握機會與教會進步派接觸，獲邀參加宴會。因為在幫助斐斯特蕾雅的卓越表現，順利成為守護騎士的候選人。
對風天使族而言，混血聖王是他們的希望。
「你現在所做的事情，對整整個家族乃至於風天使族都至關重要。你要在殿下面前好好表現。」
「我明白。」
「我們畢竟不是貴族，很多時候欠缺貴族的教養，這是我們的弱項。在水之都你要加倍努力學習，不論戰鬥或者儀態都不能落下。只要保持這樣的節奏，我們總有一天能夠得到屬於自己的領地，不必再流浪。」
伊芙蕾希雅繼任神王前曾親自下令，要將聖法提加的一部分授予克，讓這片土地成為風天使族的自治區。
所有的手續都已經完備，只要蓋上神王伊芙蕾希雅的玉璽就能公布。
可惜寫好的諭令沒能公布，風天使族的自治區隨著神王伊芙蕾希雅的殞落，永遠地成為過去。流浪千年的天使族失去了希望，只能仰賴魔族與水神族的好意。
如今，他們找回一度失去的希望。
少年單薄的肩膀上承擔著整個風天使族的期盼。
「所以，你絕對不能失敗。」克說道，「你是斐斯特蕾雅殿下的劍與盾，理應為她犧牲奉獻。但你千萬記得，他們是你的主人而不是朋友。不管他們再怎麼親切，都不要誤會，也不要與他們太親近。」
心跳漏了一拍。
沙的聲音有些乾澀：「我知道。」
嘴上這麼說，但內心有個聲音在低語：「族長大人，我不是你，紫晶殿下也不是伊芙殿下。」
「就算你成為守護騎士，也不過是準貴族。我們跟王族之間有無論如何都難以跨越的鴻溝。」
少年垂下頭，謙遜地應聲。「我明白，請族長大人不必擔心。」
「如果抬頭直視陽光，只會被烈焰灼傷眼睛。所以，我們只能接受陽光的恩賜，而不能直視偉大的太陽。」克的聲音輕顫，「千萬不要步上我的後塵。」
「……是。」
結束了與沙的聯絡，克．德古加在夜半醒來，背後斷翼處的傷口仍隱隱作痛。他弓著背，發出壓抑的低吟。
想起沙壓抑的神情，他的心情跟這個夜晚一樣陰鬱。
在這種漆黑的無月之夜，他經常想起龍對他說過的話。
當時龍跟伊芙蕾希雅已經確認心意，開始在滄雨限定的交往。克始終看這他很不順眼。龍有著讓人歆羨的漂亮臉蛋、與父親有染，私生活混亂，跟潔身自愛、品德高潔的公主殿下完全完全不相配。
他內心陰暗地想，不知道這小子是用什麼手段博取公主殿下的同情，始終沒有給龍好臉色。
龍自然察覺了，但不像威尼爾那樣歇斯底里地發怒也不拿身分壓制。他只是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克，那雙漂亮的紫色眼眸乍看之下有些恐怖。
「我知道你討厭我。但我畢竟是滄雨的第三皇子，你應該給我應有的尊重。」龍的口吻算不上親切，卻也不帶任何惡意，「你想保護自己的主人，但威尼爾．雷爾契想見她的時候，你也束手無策。這樣的你是為自己的主人服務，還是單純地成為聖法提加飼養的鷹犬？」
這提問太過尖銳，克一時之間無法回應。好半晌終於勉強開口，聲音有些乾澀：「您是想責備我嗎？」
「不。我想說的是，我們不是敵人。」
克心情複雜。
以龍的身分大可直接責備他甚或向伊芙蕾希雅告狀，但他卻選擇直接找克談論，就好像兩人是平等的。
這點跟伊芙蕾希雅很像，充分贏得了他的尊重。克的口氣軟化不少：「我很高興殿下能這麼想。三皇子殿下有何指教？」
「回到聖法提加，伊芙的立場會變得更困難。如果你能像以前那樣一直陪伴她，我會非常感激。」
龍的說法讓克感覺受到冒犯，生硬道：「我會做好自己的工作。」
「或許我講得不夠清楚，我想說的是，她的立場會變得非常糟糕。她跟教會的關係本來就很糟糕，這件事情之後，肯定想盡辦法詆毀她。最糟糕的狀況下，神后陛下可能護不住她，更何況神王陛下都不見得會站在她那裡。」
「伊芙蕾希雅殿下可是神族之花，是希尼斯陛下的驕傲。怎麼可能會有那種事！」
「如果真是那樣就好了。」龍機不可聞的嘆息，口吻聽來有幾分無奈：「你被保護得太好，總有一天會成為伊芙蕾希雅的弱點。」
聽到的當下他沒有放在心上，心想這不過又是貴族大人醜陋的嫉妒。
事實證明，是他眼光淺薄，低估了這位魔族的三皇子。
他是滄雨那位紅色惡靈徹．曼德沙悉心培養的皇子，遠比做為護衛長大的他熟悉貴族明來暗去的那些手段。而他對伊芙蕾希雅的立場一無所知，正好證明了這一點。當時他還很不服氣，卻因為在武鬥祭上成為龍的手下敗將而難以反駁。
當時他憑藉一身高超的戰鬥能力與成為守護騎士，天真的以為自己能夠成為伊芙蕾希雅的盾。
戰鬥不只舞刀弄槍，真正殘酷的鬥爭即便不見血，也把人逼上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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