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月,第九十一話,幽冥之花在黑暗中綻放

數天後,恢復健康的冒險者帶著水果與花束造訪教會的臨時根據地。

接待的年輕祭司與冒險者簡單寒暄,發現他們似乎無意離去,視線有意無意地飄向室內,好像在找什麼人。

「有什麼在意的東西嗎?」

幾名少年少女在沉默中交換視線,其中最年長的女性開口:「請問,教會裡有黑髮的祭司嗎?」

「就我所知,聖法提加境內沒有黑髮的祭司。你們是想找人嗎?」

「我們受傷時被一對兄妹救治過,哥哥是黑髮,妹妹是金髮,兩人的容貌都非常顯眼……」

祭司露出了然的笑容。「雖然聖法提加沒有黑髮的祭司,但是,我倒是知道有這樣的人。」

他的視線望向牆上。

此時,掛鐘悠揚的聲音敲響,眾人的對話暫時中斷。

「我想你們之後應該沒有機會見面。那兩位大人,正是聖法提加的王儲,亞德殿下以及斐斯特蕾雅殿下。」

眾人均是一驚,壓低聲音議論。

「難怪他們氣質就是不一樣。」「原來王子殿下也能夠使用治療魔法嗎?」「畢竟是跟聖王大人是雙胞胎,這也不奇怪吧!」「他們是要去水之都嗎?」

「好了,各位,這件事情就到此為止。出了這扇門,就別再討論這件事了。」

——嘴裡這麼說,但是,這又怎麼可能真的保密呢?

有關神族的公主與王子拯救隆科的事情早已悄悄傳播開。

正如同教會的大總主教所言,在自由都市隆科種下了對王室好感的微小種子。

……
……

與東方深海中的寧靜相反,神界某處撼搖大地的殺聲四起,鮮血染紅荒漠的每一寸土壤、汙染了曾經清澈的河水。

在秋盡冬來之前,以拉斯奇家族、法傑瑪家族為首的聯軍踏進了雷爾契家族的領地,宣告短暫的神族內亂即將進入尾聲。

——然而,這個消息已悄悄地傳送到遠天的魔都滄雨。

位於常悠國的魔王領土下起了秋雨,如過去每一天那樣平靜而安詳。此時,魔王徹.曼德沙讀完信箋,望著遠天出神。

對少數魔族而言,與神族聯盟即為叛國,埋下十多年的種子而今終於開枝散葉。

擔心神族背叛的絮語不斷,即便強大如魔王也承擔著來自國王的壓力,西方的歐龍再度趁亂勢起,由徹的兄長闇.曼德沙率軍鎮壓,首戰告捷。

「你看起來心情不錯,發生什麼好事了嗎?」

徹微微笑,將烙有聖法提加王室鋼印的信件遞給她。

星澄沒有接過,反而問道:「神族那邊也贏了?」

「勢在必得。」徹微微笑,「我在聖法提加藏了很多眼線,實際狀況跟神族的來信差不多,看來拉娜確實有意跟魔族合作。相信雷爾契侯爵的頭顱,很快就會掛在聖法提加的城門之上。」

星澄冷笑。「侯爵不是希尼斯老頭的弟弟,他捨得嗎?」

「我可不打算徵求他的意見。」

「你打算親自動手?」

徹沒有回答,只是對她露出微笑。「別擔心,我有分寸。」

徹輕拍她的肩膀,說了聲「先走了」就要離開。星澄喊住了他:「你的身體狀況還好嗎?」

「很不好,」徹背對著她開口,「我可能要提早去一趟水之都。在那之前,麻煩妳先幫我做武鬥祭的準備。」

「狀況有那麼糟糕嗎?」

「是的。」徹的聲音猶如嘆息,「這是血魔法的代價,傷害是不可逆的。雖然混亂不可避免,但是,我相信妳能處理得很好。」

星澄輕咬下唇,似是有些發怒,又想盡辦法把壓抑怒氣。「你是想把責任扔給我嗎?」

「是的。」魔王陛下終於停下腳步,迴響不斷的鈴聲猝然止息。他低聲笑出來:「誰叫妳是我的大皇后呢?」

初戀的少年維持這樣的容貌百年,可惜初見時的笑容已然不在。

現在他將甜美的笑容當作武器與,將痛苦、憎惡與執著盡數壓在面具之下。沉重的王冠在曾經的玻璃娃娃身上加諸了鮮血的詛咒,讓他成為最強大的魔王,苦守著陰雨連綿的雨都。

而後短暫的晴天消逝,憂鬱的城市再度迎來連綿不斷的雨季。

「如果可以,我真想把自己的壽命分給你。」

「那可不行,」徹的聲音夾雜在帶雨的風中,聽來有點模糊不清,「在沒有我的世界,妳應該可以過得愉快一點。」

勁風吹亂了星澄的短髮,在她重新抬頭的時候,徹已經不在了。夾雜細雨的風穿過半掩的窗戶跌到了屋內,奏響了紅色惡靈作為髮飾的紅色鈴鐺。

她連忙湊到窗戶邊看,只見魔王陛下淋著雨走出了皇宮。

看方向,似乎是往黑玫瑰宮的方向走了。

星澄討厭那座陰暗的宮殿,它像幽靈一般地藏匿在王宮的深處。即便怎麼拒絕,它仍舊存在,而那個人總是會往黑玫瑰宮的方向走。

她忍住呼喚徹的衝動,注視他的身影消失在宮殿的結界之中。

畢竟飛蛾撲火並不是選擇,而是一種本能。

……

更早之前,黑玫瑰宮其實有別的名字,做闇之華。

這座宮殿古往今來一直是魔王的後宮,由於魔王徹只有一名皇后便閒置至今。過去,龍從水之都回來之後,就住在這座宮殿內離群索居。

在龍離開之後,宮殿再度荒蕪,一年只有幾次會開放下僕入內清掃。

越過了長廊,穿過夜光花海指引的道路,徹.曼德沙來到浴池。

凝視著浴池中自己的倒影。

黑色的血咒如同藤蔓般糾纏四肢,在白皙膚色的襯托下看來格外攝人。他從透明的瓶子倒出發光的無色液體為自己沐浴。

陰暗的紋路退去一些,但效果甚微。

在龍離開之後,他獨自活過連呼吸都覺得疼痛的每日,祈禱著死亡能夠快點到來。在黑色的血咒攀爬到心臟的瞬間,一切就會結束了。即便早已做好心理準備,實際迎來這天的時候,卻沒能夠坦然赴死。

徹低聲嘲笑。奪走千萬條人命的惡魔也會怕死嗎?

雖然這條命隨時可以拋棄,但是,現在還不是時候。

還不是時候。

徹劃開發黑的皮膚,倒入一些聖水,忍受著淨化帶來的劇痛。

這樣的折磨持續了一個多小時,才終於清洗完畢。

清澈的池水染上了鮮血的薄紅。

徹踉蹌地起身,踩著疲倦的步伐離開浴池走向溫室。才沒走幾步,他就愣住了。透過雨幕可以看見,長年委靡不振的黑玫瑰竟再度開放。

他不敢置信地推開溫室。

滿室玫瑰馨香香氣撲鼻而來,徹不禁瞪大了眼睛。他困惑地皺著眉頭,確認自己不是做夢之後,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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