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月，第九十六話，我們一同仰望星空
眾人在教會暫時住下，琉璃負責照顧亞德。
亞德維持半夢半醒好幾天，雖然喝過一些藥也接受過治療，可惜效果非常有限。隨著時間經過，亞德的狀況不但沒有好轉，甚至陷入短暫的昏迷。
聽見尤爾的聲音：「狀況比想像中還糟糕。」
亞德稍微睜開眼睛，看見由希與尤爾神情嚴肅地談話，好像正在談論自己的病情。
正在思索該不該出聲，就聽見由希的嘆息道。
「如果只是深淵魔力應該能有所幫助。但是，深淵魔力比神聖魔力更稀有，相關的魔導具也存放在滄雨，想在聖法提加取得，難度非常高。如果要想儘快找到魔導具、找到蒼龍君主或者珞緹雅的下落，也只能拜託多琳跟學院的其他」
「你要親自問多琳，不怕被她纏著嗎？」
「我有覺悟。」由希說，「魔王陛下已經回信了，他說幾個月後也會到水之都，魔導具最快還要兩週才會道。這段時間得找到足夠的深淵魔力來源。」
「最佳選擇是受到深淵祝福的神代魔導具，但深淵魔法跟渾沌魔法都不是我的強項。」
「你下午不是去了冒險者公會，有什麼新消息嗎？」
「算是半個好消息。有人前陣子在附近見過龍女，壞消息是那是三週前的事。」
由希苦笑：「至少方向對了。希望冬天以前能夠聯絡到她，這樣下去的話會有很多變數。我去一下教會，很快回來。」
「快去快回。」尤爾對他擺擺手，撐著下顎坐在窗戶邊好像在看外面的風景。
亞德陷入了沉思。
狀況聽來不妙，內心卻沒有什麼起伏。這是為什麼呢？
上一次的纏綿病床上，幼小的亞德被黑暗與絕望包圍，不知道是明天先到還是死亡先到。
縱然沒有在衣食穿度上被苛刻，亞德仍舊非常討厭名義上的父親威尼爾。他總在亞德面前奚落他的生父龍，嘲笑伊芙蕾希雅所愛非人，譏諷他的出生只帶來毀滅。
從噩夢中清醒時，亞德經常懷疑的存在究竟有何意義，好幾次望著窗戶思索著往下墜落會不會是解脫。
支撐他活下去的，就是魔王陛下的存在。
當時的亞德頭一次認知到，這世界上還有人在乎著自己，而且能為自己提供幫助。
那天起，魔王陛下的笑臉就經常出現在亞德的美夢中，取代惡夢中高塔的窗戶。
在那個夢裡，他能堂堂正正說自己是個王子、擔負王族應負的責任，能夠與許多不同的人邂逅。他可以被當作政治婚姻的籌碼，而不是總是在在病痛中質疑自己的存在價值。
「……又不是我自己選擇要出生的。」
「反正永遠都不會好起來。」
陰鬱的想法沒有完全消失，亞德的身體狀況沒有改善，但最少沒變得更糟糕。
亞德曾聽拉娜的輔佐官諾伊莎說過，亞德出生時就因為魔力衝突的緣故而瀕臨死亡。最後，是因為溫接受拉娜的請求，用特殊的方法替亞德保存多於的神力才讓他平安成長。
這幾天，亞德已經學會在體能有限的狀況下找到打發時間的方法。
好比說閱讀由希提供的學院簡介，想像未來的學院生活。
亞德並不認為身體的問題能夠簡單解決，卻不害怕即將到來的明天。
信賴著同伴的感覺很陌生，但亞德非常喜歡。
「躺了那麼久，不打算起來活動一下嗎？」
是在跟我說話嗎？
沒給亞德遲疑的機會，灰髮的精靈祭司回過頭，那雙翡翠般的綠色眼眸直勾勾地看過來。
亞德有點尷尬：「你什麼時候知道我醒了？」
「說到龍女的時候。」尤爾說著走過來，「手給我。」
亞德照做，好奇地看著尤爾的動作。沒聽他詠唱咒文，卻能感受到一股溫暖的能量藉著握著的手傳遞過來。
不知道是否是錯覺？那股讓人腦袋遲鈍的頓痛感似乎有所緩解，亞德驚訝地看著他。
「你是怎麼做到的？」
「因為我是火神的大祭司啊。」尤爾咧嘴笑，露出嘴尖銳的虎牙。「這是我們的祕密，不能告訴由希。」
這是某種治療手段，還是某種精靈的秘術？亞德內心有萬般疑問，「連聖也不能說嗎？」
「這個嘛，你跟他的關係很親近，也很難對他說謊吧？那就在有限的範圍內微透漏一點就好。」尤爾刻意做出思考的動作，「就說，因為我是被世界樹祝福的人。」
「我聽說世界樹是精靈的信仰中心，也是世界的起點。尤爾是很偉大的人嗎？」
「噗哈哈哈哈——」尤爾大笑出聲：「可以這麼說吧！」
「祭司大人是在嘲笑我嗎？」
尤爾笑著搭亞德的肩膀：「也不是，我畢竟是火神的大祭司，在精靈族的地位僅次族長。但我還是第一次聽別人這麼稱呼我，覺得很有意思。」
「不然其他精靈都怎麼稱呼你？」
有一瞬間，尤爾的表情變得一言難盡。
「這個嘛。有些人就中規中矩地叫我火神祭司或者大祭司，但你也知道，我就跟由希一樣。他不是被人叫做移動圖書館嗎？但有個好聽的稱號，也就有些沒那麼好聽的。討厭他的人都叫他水神族的怪物。」
「為什麼？」
「以前的他比現在更冷淡，對所有事情都不關心。十六歲時，他解出了水之都海亞大圖書館的古代魔法陣，之後大概半年就修復了三成以上的魔法陣。這些可是水之都數千年來都沒人能解出的謎底。」
「原來由希這麼厲害嗎？」
「不只如此，他還在閒暇的時候解讀出了古代海之民的文字甚至還翻譯了他們的典籍……總之還有很多誇張的事情，他在水之都有很多崇拜者，所以才被叫做移動圖書館，討厭他的就說他是水神族的怪物。由希本人也知道這個稱呼，但他說，這對他來說仍然是讚美。」尤爾稍微頓了頓，「至於我呢……有些人說我是火神的大祭司，剩下的那些人……不對，應該說是絕大多數的精靈，都叫我世界樹的惡魔。」
亞德瞪大眼睛：「世界樹的惡魔？」
「這件事情說來話長。總而言之——」
敲門聲響起，外頭傳來琉璃的聲音：「亞德殿下、尤爾，我能進去嗎？」
尤爾爽朗道：「請進請進，我正好要離開了。」
「哎，等等，剛才的話題呢？」
「啊哈，下次有機會再繼續吧！我就不打擾兩位了，祝你們有個愉快的午後。」
說著對兩人各自送了個飛吻，風一般地離開了。
亞德與琉璃面面相覷，因為琉璃帶來了三人份的食物。
「既然這樣，就我們兩個一起用下午茶吧？」
……
…………
「亞德殿下，請喝茶。」
「謝謝。」
亞德接過琉璃為他調配的茶——或者說是改良版的魔力藥水。
雖說是下午茶，實際上這也是亞德的用藥時間。
琉璃花了很多心思考慮藥水的香味，最終，飲用藥劑反而變得像是一種享受，亞德也從一開始的尷尬，直到現在已經很習慣琉璃的存在。
「您看起來心情不錯？」
亞德笑著看她：「因為很久沒跟聖見面了。他會跟翼姬一起過來，還帶了新的侍者。」
「也是祭司嗎？」
「不是，到時候見面妳就知道了。」
身體狀況沒能解決是個很大的問題，亞德卻不曾感到徬徨。
生日宴會上相識的這些朋友，對他來說，正是光明女神回應他的祈禱而送到他身邊的禮物。
即便不幸被噩夢抓住也不必畏懼，因為晨曦總會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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