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月，第九十八話，前往水下都市
亞德恢復到能夠旅行足足花了兩週。
期間聖每天到亞德的房間報到，紫晶也經常出入神殿借來各種魔導具並找來各式藥材，琉璃也經常為亞德調配各式各樣的花茶，雖然身體抱恙，內心卻遠比孩提時代孤獨待在高塔時充實。
期間滄雨跟聖法提加都送來書信與魔導具，幾經嘗試後亞德的狀況確實稍有好轉。
不知道是否是因為心境的改變、抑或是治療產生效果？亞德在眾人悉心照料下，總算恢復健康。從一開始每天半小時治療延遲到一週兩次，後來更是只要不用神聖魔法就可以正常活動。
雖然期間收到徹的回復，表示已經成功把亞德的狀況傳遞給珞緹雅，並請求幫助。
龍族是長壽的種族，可能一睡就是百年，不能抱有期待。
徹沒有特意提起，亞德也不願說破。
考慮到亞德的身體不適合用傳送魔法，教會主動出借珍貴的飛行船行動，總算在八月底前抵達水之都的關口。那便是聖法提加與水之都交界的海港——韋蘭德。
終於習慣了高空的空氣，亞德休息片刻後決定到甲板上休息，卻發現早有人到，正是尤爾。此刻他正半瞇著眼睛，感受夏日早晨的陽光。
半夢半醒的精靈族祭司對亞德招了招手：「喲，你起得可真早。身體狀況還好嗎？」
「除了不能用魔法之外一切正常。」
「那就好，剩下的問題就慢慢查吧。」
亞德走向尤爾，取得同意後在他身邊站著。從上往下俯瞰著港都，清晨的陽光逐漸將整座韋藍德點亮。
「真可惜，這次沒機會慢慢參觀韋藍德。」
尤爾單手支頭，「多琳陛下已經等不及了，真讓她生氣的話很麻煩。要不我下次帶你們一起逛逛？」
亞德揮去內心的陰霾，笑著說道：「那就約好了。」
尤爾問道：「這是你第一次看到海嗎？」
「是啊！我原本以為海就是特別大的湖，比我想像中更壯觀。」
水與天在地平線的盡頭連成一線，壯麗的景象遠遠超乎想像。仔細一看，水底有什麼透明的東西在閃爍，宛如白晝閃耀的星辰。
亞德瞇著眼睛細看，「那個透明的東西是什麼？」
「是通往水之都的階梯。你知道怎麼進水之都嗎？」
亞德笑道：「這點常識我還是有的。不就是走進去嗎？傳說中，水晶階梯是神代的遺產，過去就是通往水之都的街道。在水神殞落之後，也隨著歐蘭諾沒入海中。」
沒有回答，突然入短暫的沉默。尤爾的側臉看來若有所思。
「你知道得還挺清楚。」
「畢竟水神族的歷史是拉娜陛下親自指導的，她可是原本會成為水之都女王的人啊！」
今日天氣正好，耀眼的陽光灑落在海的波光之上，折射出刺眼的波光，廣袤無邊的海洋澄澈地近乎透明。
書上對水之都的描述是這樣的：水之都舊名歐蘭諾，是座沉沒於水底的學術都市，曾經信仰著殞落的舊神水神凜，擁有「知識之心」的美名。
這個小小的城邦是圖書館最密集之處，九大圖書館其中的三座坐落於此。
五界的王族幾乎都會在水之都就讀，更有無數的學者以水之都為家。這些研究狂對於生活瑣事毫無興趣，即使是路邊的攤販都是某個領域的研究員，毫不愧對其「學者之城」的美名。
「既然這樣，就順道讓我考考你。蘭茵是什麼？」
「所謂蘭茵泛指水之都歐蘭諾以及四周的海域。蘭茵可以簡單地理解成性質特殊的水元素，人類可以在其中自由呼吸。只要將蘭茵帶離歐蘭諾，就會恢復成一般的水元素。雖然我聽神后陛下說過水之都的事情，但仍舊很難想像，為什麼能夠在水底下建立起圖書館。人在裡面能呼吸嗎？如果想喝水又會是什麼樣的？雖然我曾經找過一些遊記，但還是覺得很不可思議。」
「怎麼說？」
「這超越了我對元素的理解。聽說在水之都內，人類可以正常進食以至於洗漱。行走的時候，雖然有近似於在水裡的觸感，也會比走在空氣中感覺更多阻力。而且，水之都也是除了精靈森林之外唯一能夠培育出黑森林水玫瑰的地方。但為什麼只有在這段海域的水元素有這種特性？我想這座城市一定有什麼祕密，或許跟神代時候水神與火神的戰爭有關。」
在亞德沒注意到的時候，尤爾的笑容有瞬間凝固。他若無其事地接下去：「難怪由希特別喜歡你，你這點跟他很像。」
「因為我們都是混血，也是王子？」
「這部分也是有，但你們的好奇心都很強。這種性格雖然適合當學者，但想成為國王還需要鍛鍊。」
「嗯，但我並不是第一繼承人，也不打算成為神王。」
尤爾道：「學看看總不是壞事。」
「這是作為精靈族的大祭司給我的預言嗎？」
「是啊。還有什麼想問的嗎？就當成給小王子的特殊服務。」
「聖能夠活下去嗎？」
「可以的，但過程十分坎坷，需要你的幫助。」
亞德鬆了口氣，這才接著問：「我還能用魔法嗎？」
尤爾想了想，這才說道：「那當然。你可是被龍族所愛的人，現在的身體狀況只是個過程罷了。」
亞德聽的懵懵懂懂，他看著尤爾眺望水之都的眼神，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尤爾，你喜歡水之都嗎？」
灰髮的精靈一愣，總掛在臉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了。
出乎意料的反應讓亞德有點意外，正當他打算說些話圓場，尤爾終於開口了：「如果是喜歡跟討厭只能選一個，那肯定是喜歡了。如果可能的話，我希望死後能夠葬在水之都。」
對於長壽的精靈來說，五百多歲的壽命仍正值壯年，在此刻談論死亡似乎有點不合時宜。
但這有什麼奇怪呢？
作為王子、出身優渥的亞德也無數次幻想過自己的葬禮。
雖然他曾無數字告訴自己，能夠不受傷害、身體完好的成長已經是極大的幸運，卻難以說服自己的內心。如果不是紫晶的存在，他恐怕很早就選擇逃避。
與紫晶不同，亞德一點也不喜歡聖法提加、也不喜歡這個世界。
「別露出哪種表情啦，我只是開開玩笑。」
尤爾似乎打算緩解尷尬，但這又怎麼可能呢？亞德感覺自己似乎不經意地窺見了精靈大祭司笑容背後的黑暗，不過驚鴻一瞥，窺見的是無底深淵。
這不過是氛圍使然，亞德知道尤爾其實不需要回應。可他仍舊開口了：「如果……我能夠活到那天的話，我會為你獻花。」
「哈哈哈！真的嗎？那我要黑森林的水玫瑰，你能夠為我找來嗎？」
亞德遲疑地問：「是神話中的魔法花嗎？」
「是啊。」
黑森林水玫瑰別稱琉璃花，亞德總感覺自己似乎聽懂他的話中話。
這種時候應該保持禮貌性的沉默，或者對這輕率的發言表示憤怒。亞德對於琉璃有責任感，卻沒有愛情。兩人的關係始終維持著介於未婚夫妻與主僕之間的距離，而且很難消弭。
雖說這跟琉璃膽小謹慎的性格有關，亞德卻很清楚，身為上位者的自己需要負絕大多數的責任。
他永遠無法像是相信魔王徹、聖與紫晶那樣信賴作為未婚妻、監視者與保護者的琉璃。
「為什麼？」
尤爾笑道：「你看起來好說話，實際卻挺咄咄逼人的。」
「抱歉。」亞德仍直直盯著尤爾看，尤爾笑著弄亂亞德的頭髮笑而不語。
「很多年以前，我在歐蘭諾發生過一些不好的經歷，只要待在那裏就很容易會想起那段往事。」
歐蘭諾？亞德一瞬間沒有反應過來，這才想到歐蘭諾是神代時水之都的古名，除了在神代的文件中已經很少人會用這個名字稱呼。
亞德總感覺尤爾的情緒似乎有點不對。他似乎不是需要答案，而亞德也給不了答案。簡單思考後，亞德決定不過多思考：「如果是我，可能會想離開水之都。」
——就像他離開聖法提加，並暗自決定不會回去一樣。
尤爾注視著晨曦盡頭的水之都，悠悠道：「因為我不想忘記。」
想來這種心情似乎不難理解，尤爾之於水之都就像亞德之於聖法提加。聖法提加對他來說是個痛苦與喜悅並存的地方，如果有天離開，他不免感到懷念。
但真被問起是否喜歡那個城市，他也不好回答。
此時此刻，沉默才是最好的回答。
早晨的陽光徹底升起，亞德半瞇著眼睛望向水之都的方向。
在餘波盪漾的海底，隱約能夠看見水下都市的輪廓。這座千年前沉沒於水底的城市，這座城市承載著混沌不明的未來。希望、絕望、開始與結束都會在這座城市開始。
迎面而來的風稍微吹亂頭髮，亞德閉上眼睛，感受著拂面的風。
新的生活就要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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