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月，第一百一十九話，理智與情感
正午的陽光透過窗戶灑進餐廳，將喧鬧的房間照得明亮。
亞德等人與結束會議的由希會合，在貴族院的院長莉娜的安排下，在學院的會客室用餐。眾人的心思還停留在學院的各種課程，即便面前擺著香氣四溢的午餐也幾乎無人問津。
紫晶建議道：「不如下午就分頭行動，怎麼樣？我跟沙一起參觀貴族院跟戰鬥課程，順便詢問一些選課的細節，哥哥跟琉璃一起行動吧！」
「我沒有意見。只不過我想選的課太多，暫時還沒辦法下定決心，我打算麻煩新帶我繼續參觀學院。我想琉璃應該比較適合貴族院，主修藥草跟結界相關課程，能夠麻煩由希幫我為琉璃介紹適合的老師。有什麼好的人選嗎？」
由希一愣，卻不是因為亞德的問題，而是因為這個問題背後代表的意涵。
這意味著亞德希望跟聖法提加以及琉璃保持距離，他可能會在水之都與新的對象相遇，甚或是以學者的身分在聖法提加久待。
考慮到他的血統、跟斐斯特蕾雅的關係以及聖法提加政權的穩定，這是個折衷的選擇，也許會讓所有人都滿意。
亞德是在尋求他的意見。於是，由希點點頭：「確實有。但米爾頓近年來醉心研究，很少收學生。正巧他今天剛來參加學會，需要幫忙介紹嗎？」
「那就麻煩您了。」
「咦？」琉璃一愣，「殿下，您不打算帶上我嗎？我保證，我絕對不會妨礙到您的！更何況，我必須把您的身體狀況當作第一優先。」
亞德以手勢制止她繼續說下去。
「既然如此，儘早找到適合的導師，才能夠加速研究進度？對我來說，與其讓妳在我身邊發呆，不如儘早能讓妳開始研究。對吧？」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是──」
我才是您的護衛啊！琉璃勉強將抱怨的話吞回腹中，亞德看來脾氣好，卻十分固執。一旦他下了決心，就很難改變。
要她開始學習、調製藥劑都是真的，卻不是真正的目的。琉璃很清楚，亞德是為解除婚約之後的事情鋪路。他希望琉璃能夠培養更多的能力，並發揮自己的才能，而且最好跟他保持距離。
但這似乎太拒人於千里之外了吧？
千言萬語也無法公開說出口，琉璃有點洩氣：「殿下，您是不是討厭我？」
「怎麼會呢？我很喜歡妳啊。」亞德笑著回答。
紫晶也說：「那就讓琉璃陪你一起去啊！要是你被哪個奇怪的魔族拐走怎麼辦？」說著一直往新的方向看，後者假裝沒有注意到。
亞德搖著手，「別太擔心，我沒有這麼容易受騙。」
面對亞德銅牆鐵壁般的笑容，琉璃也只能敗下陣來，轉向新與珞緹雅，「那麼，殿下就拜託兩位了。請一定要注意，別讓殿下接近神殿。」
「別擔心，就交給我吧。更何況有些地方有女孩子在還不太方便。亞德，你說對不對？」新笑嘻嘻地搭亞德的肩膀，後者表情困惑：「學院裡有那種地方嗎？」
「這是需要門路的，你有興趣嗎？」
「……現在就不必了。」
新比了個「了解」的手勢。「沒問題，等你感興趣的時候隨時可以問我。」
結束用餐後，亞德在琉璃與斐斯特蕾雅擔憂的視線下跟她們分頭行動。
接下來，亞德還參觀了古代語言課程，並與幾個對龍語有所研究的導師碰面，最後終於找到一位有魔族與龍族血統導師願意以小班的方式為亞德以及珞緹雅開課。導師面對初次見面的龍族學生表達高度興趣，興奮地與珞緹雅交流，反倒將身份較高的亞德跟新晾在一旁。
新也不生氣，「老師講起話就停不下來，可能還要花一點時間。我們先去研究室逛吧。」
亞德問道：「這位是您的老師嗎？」
「不，是奈的老師，她的專長是研究魔族古語跟龍語。」
「奈是哪位？」
「我們的父親是兄弟，我的父親是魔族的大皇子將，她的父親是二皇子冽。」新說道，「曼德沙皇室出身的王族之間關係比較親近，下次我介紹你們認識。」
「那就麻煩您了。」
「『您』嗎？我希望你能夠把我當成兄弟看待。等我們再熟悉一點，希望你可以不要對我使用敬稱。」新很自然地走進隔壁的書庫，瀏覽著研究室的書架，隨意抽了一本：「聽說魔王陛下說，你有學魔族語的打算。我想挑幾本書送你，當成見面禮。你覺得怎麼樣？」
「那我送幾本神族古語的書籍當成回禮吧！」
「雖然我想說我不需要禮物，不過能收到你的禮物也很不錯。對我來說，能夠近距離觀察龍女就是最好的禮物。」
「觀察」這個詞在亞德聽起來，總覺得有幾分刺耳。
或許是因為表情洩漏了不快，新連忙道：「抱歉，我沒有惡意。能跟龍族戰鬥可是無上的光榮。龍族都是強者，龍之君主更是偉大的存在。想要挑戰強者的心情，你應該也能理解吧？」
亞德沉默了片刻，淡淡地說：「我沒有過那種想法。」
「啊，也是。我忘了你是和平主義者。」
兩人間的氣氛突然陡降，新出聲打破沉默：「我一直很好奇，你不去陪未婚妻，反而跟我相處，是不是代表你打算與聖法提加劃清界限？」
亞德不喜歡這個問題，考慮到新的立場，這也是不得不問。
亞德不置可否。「我希望保持開放的態度。」
「那女孩挺漂亮的，而且你也不討厭她不是嗎？」
亞德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清澈的紫色眼睛失去笑意，相較之下顯得異常冷淡。突如其來的緘默就好像在責備新問太多了。
如果要問亞德是不是對琉璃抱有好感，答案是肯定的。
倘若跟她結婚，就意味著亞德的現在與未來都將被聖法提加束縛，聖法提加將會成為他的過去、未來甚至一生──而亞德不願如此。
他希望自己能夠自由，在還能控制自己的感情時，主動與她拉開距離。
「因為我是王族的一員，不論在婚姻、就學跟交友都不可能隨心所欲。我還沒做好決定，但是，我在聖法提加出生、成長，無論如何，那都是我的故鄉。」
「我明白了。既然你已經有想法，那就慢慢來。在水之都，你能看到最多的選擇。」新將翻閱的書遞給亞德，「不論是文學、藝術、魔法、戰鬥，也可試著跟更多種族的人接觸，能夠幫助你做出最好的選擇。」
亞德忍不住多問了一句：「你習慣對初次見面的人問得這麼深入嗎？」
新一愣，沒料到亞德居然這麼直接。「我平時不會問得這麼仔細，有部分是好奇，也是發現有機會才有點急躁。」
「什麼機會？」
「說這個應該沒關係吧……不只滄雨的那位陛下，我們是傾向於讓你回到魔族，是因為陛下希望能夠尊重你的意願，才讓你在聖法提加那種地方待到現在。」
「希望我回到魔族？為什麼？」
新滿臉莫名其妙：「還有什麼原因，你身上有曼德沙家族的血統，也因為你是那位魔族之花唯一的孩子啊！」
「但我身上也有神族王室的血統？」
「對我們來說，這是加分項目。你的母親可是那位聖法提加的公主。我們追求強者的血統，不追求純粹。怎麼樣，開始對我們有興趣了嗎？」
面對新理所當然的態度，亞德感受到強烈的文化衝擊。
「有一點。」
新咧嘴笑起來，露出尖銳的虎牙。「那就好。為了表示歉意，我想多問你個問題，希望你不要覺得冒犯。你了解龍族的文化嗎？」
「幾乎不懂，怎麼了嗎？」
「龍族文化跟魔族類似，有許多細節需要知識背景才能理解。你跟龍女沒辦法用語言溝通，小心惹她生氣。」新頓了頓，「你把她當成寵物、客人或者同伴來看都不對，她是獵人。」
「我怎麼可能把他當成寵物，這太不禮貌了。不過……說是獵人，好像有點難想像。」亞德下意識地往珞緹雅的方向看。她正指著書內的文字，正在對導師進行說明，而後者眼睛閃閃發光地拼命抄寫。
「幼龍也是龍族，是有神性的獸類，不論男女都有狩獵的本能。」
「為什麼這麼說？」
新沉吟了片刻，「我以前見過雪之君主，一直以為龍族就是那個樣子。強勢又任性、不容反抗，是高高在的。要對她保持敬畏，像面對神明那樣尊敬。」
在亞德看來，珞緹雅隨心所欲，有時候很難捉摸。但這又有什麼關係呢？
「我會注意的。」亞德如此回答。
亞德自認聽懂新拐彎抹腳的暗示，隨意點了點頭。
直到後來，他才終於理解新那些拐彎抹腳的話。
新說龍族是獵人，這一點也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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