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月，第一百二十話，聖法提加的來信
紫晶準備出發前往參觀學院的時候，收到了來自聖法提加的親筆信。
亞德與紫晶離開聖法提加之後，各自收過幾封來自希尼斯的來信。
有時候只是幾行簡單的字，偶爾是一張、兩張信紙，或者用簡單的水晶傳送的隻字片語，但通常都是透過彼此連接的魔法信盒送信，還是第一次收到擁有皇室鋼印的紙質信件──是希尼斯以神王身份寫給未來女王的信件。
由於出門在即，信就被她擱著，直到睡前才隨手拆信閱讀。
該不會又是要規定要選擇的課程吧？紫晶推測著信件內容，將信件翻過來，當她看到信上署名的瞬間，立刻後悔了。
這絕對不是適合在睡前閱讀的家書。
那是以封蠟完整的封緘，蓋上了象徵神王鋼印，神王以及神後署名並且附上了多層魔法的信。
離開聖法提加之前，拉娜曾經讓她練習解開並且為信件加封，這樣的信只在必要聯繫時使用，紫晶過去也收過幾次。第一次是在她選擇沙為守護騎士的時候，第二次是詢問亞德身體狀況的時候。
紫晶在封蠟上滴了自己的血，將魔法輸入信件。
那是一封空白的信件，只有尾端寫著希尼斯與拉娜的共同簽名。
——這是第二層防護。
紫晶心一沉。
這是「神王」寫給「王位繼承者」的機密。
紫晶壓抑著緊張的心情將鮮血薄擦在信上。黑色的墨水逐漸浮現熟悉的字跡，神后拉娜娟秀的文字躍然紙上。
「親愛的斐斯特蕾雅，
孩子，最近過得好嗎？
最近聖法提加也逐漸上了軌道。有賴聖王陛下與夕陽之女的幫助，聖法提加近期已經不再有新的骨龍出現，並已經啟動相關調查，有了初步成果。
根據多方研究表明，龍骨來自黑森林。
為避免誤判，仍有向龍族直接查證的必要。若妳或者亞德有機會遇見夕陽之女，能夠轉達我們的請求。
這兩件事，我也經轉達給亞德。其他事情一切順利，不需要太過操心。
你們可以自由選擇課程與學院，歡迎妳來到我的故鄉，也期待妳的分享。」
看到這裡，紫晶稍稍鬆了一口氣。可接下來的話就不像開頭那麼簡單了。
「
聰明如妳應該已經猜到，我寫這封信不只是為了交流近況。
希尼斯的身體狀況每況愈下。最快三年、最慢五年，聖法提加將需要妳的領導。
為了維持國家穩定，回國同時將會舉行妳的訂婚典禮。經過討論之後，我們決定推薦一些適合的對象給妳，這些人作為下屬與結婚對象都是很好的對象，希望妳能夠積極地參考，並儘快做出回應。
雖然時間不多，但我還是決定在有限時間內給妳最大程度的自由。
若在三年之後仍沒有適合的對象，還請諒解我國的處境，並與我們一起挑選能夠站在未來女王身邊的人選。
在此期間，希望我們能夠保持聯繫。
無論是背離自己的心意而遵循神族的需求，甚或是排除萬難擇其所愛都無妨。
我們衷心期盼，妳跟亞德都能夠試著尋找屬於自己的幸福。
期盼妳的身心都能做好準備。
愛妳的奶奶，
拉娜
」
紫晶讀信後鬆了手，信上的文字連同署名的文字化為空白消失。
紫晶讀信之後，不自覺地來回踱步。她知道自己時間不多，卻沒想到居然這麼快！焦躁驅使她匆匆敲開亞德的房門。
「哥哥，是我。我可以進去嗎？」
房內好陣子才傳來回應。「當然。」
亞德親自為她開門。此時他並非獨自一人，房內有聖、翼姬與古特。
聖閉著眼睛，而翼姬看著他的睡臉發呆，一邊的古特躺在地毯上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
眼前的場景是如此和諧，紫晶感覺自己被排除在外，張口一時卻說不出話。
在父親過世之後，那種孤立無援時不時地糾纏著她，讓她輾轉難眠。她曾經以為自己跟亞德會攜手走向相同的未來，如今看來似乎並非如此。
見她不動，亞德主動走過去：「發生什麼事了？」
紫晶將討人厭的想法逼了回去，試著露出微笑：「我沒事。」
「……那麼，妳陪我一下吧。」短暫一愣後，亞德說，他向翼姬告知去向後，離開房門。他帶了兩件為套，把其中一件為紫晶披上。
——如果要找結婚對象，至少要有哥哥這種程度。紫晶想。
「古特，能麻煩你當我們的護衛嗎？」
趴在地毯上的古特搖了搖尾巴，像只乖順的寵物狗，「交給我吧！」
「我還在考慮要選擇的課程，妳已經有決定了嗎？」
紫晶道：「繼承人有固定的課程必須完成，剩下的部分我還沒有想法。你要陪我一起上課嗎？」
「我不打算浪費時間在用不到的課程上。」
「……這樣啊。」
兩兄妹一獸就在月光下散步。
半夢半醒的古特窩在亞德懷裡，為他們撐起了結界。古特耳朵動了動，柔軟的耳朵騷在亞德鼻子上，亞德不禁打了個噴嚏。
「我就睡了，結界有波動我就會醒來，不必擔心。」
亞德撫摸著柔軟的銀色毛皮，就聽見古特均勻的呼吸聲，「由希在幫我們製作專用的結界魔導具，下次就不用這麼麻煩了。」
「沒關係，我喜歡跟著你。」
亞德笑著說：「那就得送點禮物才行。」
魔力擴散開來，將兩人包覆在其中。
水之都的夜晚很安靜，幾乎感覺不到風。
月光透過透明清澈的蘭茵，在海底撒下稀疏的光影。
晚風吹在臉上，震驚也稍微退去。紫晶終於整理好心情，試探地詢問：
「哥哥想參加社交課程嗎？」
「我是有這個打算。」
紫晶一愣，「琉璃怎麼辦？我以為她是你喜歡的類型。」
這句話還真是一點也沒錯。亞德看起來有點尷尬：「我是跟她相處得不錯，但我並不打算跟她結婚，我想將她作為結界師以及藥劑師培養，這點也已經跟她說過了。」
「……啊，所以你才允許她跟尤爾一起活動。」
亞德微微笑，似乎是不置可否。
聖法提加的那兩位大人之所以在入學前為他挑選未婚妻，就是希望他們能夠建立起友好的關係，最好能夠順水推舟地發展成戀人關係。對亞德而言，選擇琉璃意味著與聖法提加的未來綁定，甚至是與親妹妹競爭王位繼承權。
這是神王以及神后陛下隱晦地給機會，也試圖藉由施恩將他留在聖法提加。琉璃確實是結界師。不論是作為魔法師的職業，或者是被做作為「工具」這件事情上。
這件事情很簡單，亞德是在琉璃跟紫晶之間選擇了後者，在自由與榮耀間選擇了自由──如此而已。
亞德隨口問道：「是聖法提加來的指示嗎？」
紫晶點點頭，將信的事情說了出來。包含要她在三年內找好結婚的對象，並做好繼承王位的準備。
亞德一愣：「他們願意讓妳自己找？」
「對，我很高興他們對我這麼信任，但也對此感到困擾。父親一直教育我，要我跟適合的人結婚。我同意跟適合的人結婚是作為貴族的義務，也早就接受這點。如今他們讓我自己選擇，我反而……不知道該怎麼做。難道我真的只能選擇對神族有幫助的人嗎？」
以神族子民的角度，亞德應該毫不考慮地表示同意。
但想到母親與威尼爾的政治聯姻，想起他們擦肩而過又彼此傷害的過程，亞德沒辦法給出肯定的答案。
「現在還不必太快下定論，也許有對聖法提加有利、同時又是妳喜歡的對象。」亞德沉吟了一會兒。「還是說，妳已經有想結婚的對象了？」
紫晶滿臉通紅。「我、我才沒有！」
「是嗎？那也好，既然搞不清楚自己的心意，可以趁這段時間摸索。」
看著妹妹臉紅的表情，亞德輕笑出聲，拍了拍她的腦袋。
「客觀來說，聖法提加需要的是削弱教會對王權的影響力，同時提高神聖騎士團的素質。現在的聖法提加軍隊還是一盤散沙，妳需要可以信賴的對象從旁輔助。妳不只要挑選未來的丈夫，同時也要培養自己的親信。」
紫晶執拗地追問：「那主觀來說呢？」
「我會建議妳爭取自己喜歡的對象。」
「明明自己主動放棄了？」
面對紫晶簡單卻尖銳的問題，亞德遏制內心的疼痛，露出一如往常的笑容。
「為了想要的東西，必須做出選擇。」
紫晶順著問下去：「你想要什麼？」
他們兄妹向來親近，但這個問題卻是父母親之外唯一的禁忌，兩人總是有默契地避免碰觸這個話題，假裝問題並不存在。
而現在就到了該揭開傷疤的時候。
「斐斯特蕾雅，我希望妳跟我都能幸福。」
沉默片刻後，亞德悠悠開口。
他垂眸看著紫晶，總是溫柔和氣的臉上難得沒有笑容。由於背對著月光，此時此刻，那張繼承自父親的美麗臉龐看來變幻莫測。
「在還能控制自己的感情之前，儘早做出決定吧。妳跟我都是。」
紫晶印象中的亞德一直是溫柔無害，甚至有些優柔寡斷。她很少看見亞德殺伐果斷的一面，竟覺得此刻的他看來無比陌生。
「你會幫我嗎？」紫晶問。
「會的，」亞德說，「畢竟妳是未來的神族女王。」
雖然兩人牽著手、亞德配合她的步伐走路，對方卻沒有看她。
此時此刻，紫晶逐漸意識到，無憂無慮的少年時代正在逐漸遠去。像這樣的夜晚，就是聖法提加那兩位年邁的王與王后給予他們最珍貴的禮物。
作為王族，能夠為此煩惱已經是最大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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