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月，第一百三十五話，歷史課程
結束迎新晚會的第一堂課是歷史課。
眾人提早抵達了教室，沿著玻璃觀看教室內的人們。早上的教室有如世界的縮影，各種不同語言、種族的人們齊聚一堂，身為神族的斐斯特蕾雅、天使族的沙與琉璃、神族與魔族混血的亞德、龍族的珞緹雅，課堂的角落甚至還坐著精靈，整堂課彷彿一場盛大的文化盛宴。
「魔族似乎挺少的。」紫晶透過玻璃注視大禮堂，「居然還有精靈欸。」
「畢竟魔族強者為尊，整體藝術文化課程不感興趣，魔王陛下那種是異類。」雖然亞德心裡有底，內心還是感到些許失望。他本來是想接觸王室以外的魔族，看樣子似乎沒有機會。
當亞德和紫晶踏入教室的那一刻，所有人的目光同時聚焦在他們身上。一時間，所有的討論聲都戛然而止。
亞德試著保持微笑，「早安。」
「早啊！亞德、小女王，你們終於來了，要不要來我這裡坐？」
尷尬的沉默中，一個熟悉而又熱情的聲音響起，打破了沉寂。只見新正猛力向他們招手。
「那就打擾了。」亞德緩步走過去，眾人的注視跟隨著他的每一步，直到他坐在新旁邊的座位上。
眾人陸續坐下，新旁邊的位置已經坐著一個俊秀的少年，少年有著微捲的黑色短髮，左耳上挂着一隻深紅色的水晶耳環。少年有著長睫毛、皮膚白皙且外表中性，年齡似乎比亞德稍大。
他單手支著頭，無精打采地望著窗外，彷彿對周圍的一切都不感興趣。
「奈，別看了，我幫你介紹新人。」新輕輕拍了拍少年的肩，少年緩緩抬眼，眼中閃過一絲無奈。「你說什麼？」
「別害羞，快來打聲招呼。」新抓著亞德的手，讓他站到奈面前，語氣難掩興奮：「你看，是傳說中的魔王之眼！他是不是跟魔王陛下很像？還是不恐怖的版本。」
亞德主動伸出手，「你好，我是亞德．拉斯奇。」
然而，奈只是看了一眼亞德伸出的手就就轉移了視線。
「奈．曼德沙。請多指教。」
亞德的手僵在空中，只能苦笑。「請多指教。」
新見狀，哈哈大笑。「哎喲，妳不是很期待吗？怎麼這麼沒禮貌。」新搭著奈的肩膀，「哦，我知道了。不會是害羞了吧？」
「……沒這回事。」奈的回答毫無波瀾，顯然對他們不感興趣。
新也不強求，乾脆替她介紹起一行人的身分。奈雖然看來冷淡，卻一一回應並且點頭致意。直到介紹珞緹雅的瞬間，，奈猛然瞪大眼睛，詫異地看著珞緹雅。後者不明所以，歪著頭，卻對她伸出手：「握手嗎？」
見奈沒有回答，珞緹雅不容拒絕地握住她的手晃了晃。
「這樣我們算是朋友嗎？」
「是、是的……您是跟著亞德殿下一起過來地嗎？」
珞緹雅坐到奈身邊，兩人以亞德為話題聊了起來。被落下的亞德略顯無奈，低聲問道：「我被討厭了嗎？」
「應該不是。」新壞笑著，不管亞德怎麼追問就是不願意開口。
眾人打過一輪招呼，此時，悠揚的上課鐘聲響起。
此時神話課程的老師緩緩走進教室，那是一個矮胖的神族老太太，手中握著一本厚重的精裝書。她推了推鼻樑上的單邊眼鏡，「各位好，歡迎參加本年度的神話初級課程。我是你們的老師，潘妮。課程屬於基礎文化素養的一環，屬於自由選修課程，因此沒有作業與考試。翻開課本的第一頁，開始上課！」
她的說話速度很慢，通行語的發音格外漂亮，彷彿每一個音節都經過精心雕琢。
亞德第一次在大教室上課，感到既新奇又有些緊張。
手忙腳亂地翻開書本後，課程正式開始。
值得慶幸的是，潘妮老師的通行語是標準的聖法提加口音，對他來說並無太大障礙。
「如諸位所知，所謂的神代指的是五界在戰神藍月統一後的時代。我今天要講述的，就是遠在藍月時代之前的歷史。藍月之前的時代被稱作神代，是由諸神管轄自己創造的世界，各種族之間分屬不同空間的遙遠年代。這堂課要講述的，就是神代的傳說。」
然而，潘妮老師的聲音實在是太慢了，簡直就像是催眠曲，讓人不禁想要打盹。
亞德在聖法提加上過的神話課只著重在神族的領地，不論歷史或者神話都是神族史觀的歷史，對於精靈、魔族以及人界的描述幾乎沒有，缺乏大局觀——白話點來說，就是非常本位主義。
「在五界合而為一之前，世界由諸神直接管轄分別是神界、魔界、精靈界、人界以及天使界。最重要的是，魔法師相當稀缺，人們不分種族並未受到神的恩澤，只有百歲不到的壽命。」
「神界將首都聖法提加稱之為神之城，由光明女神以及其眷屬直轄。負責為神統治世界的就是當今受祝福者。以神族來說，就是聖王與神子，魔族乃魔王、精靈族即為火神的祭司。十六神的恩澤灑落在世界的每個角落——直到天人之境的戰火蔓延到神界為止。」
紫晶掩著嘴打了一個哈欠，很快就被潘妮老師注意到。
「好的，首先歡迎未來的神族女王斐斯特蕾雅殿下加入學院。能請殿下為我們說明一下關於十六神的小故事嗎？」
睡眼惺忪的女王繼承人優雅地站起來，微微欠身。
「好的，那麼我就代替潘妮導師，為大家複習一下十六神的名諱。所謂的十六神，即為統一五界的諸位神祇的總稱。十六神之上，又有三位創世神，分別為混沌、時間與命運。這三位創世神共同創造了天人之境的雛型，與最初的三位聖皇，光暗火三位。三位聖皇治理天人之境，被稱為三聖皇，也就是我們所知道的光聖皇、燄聖皇以及武聖皇。」
潘妮滿意地點點頭，「非常好。第一堂課，我們會為各位簡介三位天神有關的傳說，並請來自各界的學生講述自己信仰的主神。光明女神的故事如雷貫耳，想必諸位都相當熟悉。因此，課程重在為各位介紹光明女神之外的神祇，這堂課每周兩次，為期一年，最後將以眾神的安息結束這堂課。好的，這位神族的同學有什麼問題？」
舉手的金髮青年，身穿金邊白衣，服裝簡直就像是教會的神職，看來有很深的信仰。
青年清了清喉嚨，正色道：「潘妮老師，如您所知，光明女神雖然鮮少展現神蹟，卻是最重要的神。討論神代又為何要獨獨排拒光明女神？」
潘妮老師瞇起眼睛，呵呵輕笑。「事實上，水之都已經有個學院在討論光明女神，並為女神培養忠誠的僕人。若您有深入理解的想法，建議您轉身離開教室，隔壁的神學院應該更適合您。」
青年表情有點微妙，「確實如此，但我希望還是能夠聽到關於女神大人的神蹟。」
「哦，那當然。」
亞德抬頭一看，正好瞥到新正在振筆疾書，仔細一看，發現新正在筆記上隨意塗鴉，畫的還是坐在隔壁的奈橫眉豎目的臉。他隔壁的奈也沒好到哪裡去，聽課的過程始終皺著眉頭。
看這反應，他們兩個很快就會退選吧？亞德收回了視線，重新專注在課堂上。
簡略看過了課本的目錄，亞德就了解到這堂課跟他所知道的神代肯定不同。
同樣是藍月時代前後的歷史，水之都的描述就更為客觀中立。
亞德回想了一下在聖法提加的歷史課程。聖都的記述者對戰神雙子描寫有明顯區別，重在五界統一之前的戰亂時代，重在強調聖王藍的功績與統一五界的貢獻。聖法提加史觀中，真正統一五界的戰神月並不存在，藍月這個名諱代表的並不是這對雙子戰神，而意味著聖王藍，他的弟弟就只是竊取姊姊功績、奪取王位的卑劣之人。不論是魔族、精靈、天使以至於遠天的人界，都該是神的領土，應該理所當然匍匐於神的僕人膝下。
神代存在的價值，就是聖王藍在這個由眾神統治的輝煌時代誕生，並且為成就弟弟而死。
往後的記述，將聖王塑造成與光明女神比肩的存在。
即便完整學習了基本的歷史，亞德對神代的了解也很少。然能夠背出五界所有的光聖殿數量甚至是藍月時代以降所有聖子聖女的名諱以及出生年月，卻對於神代結束的最重要事蹟——水火神的爭鬥——一無所知。
真正的歷史，就像未完拼圖的空缺，而這堂令人昏昏欲睡的課程將會填滿那些遺失的部分。
——不，或許不只如此。
亞德下意識望向身邊的新與奈。
這兩位來自西方大陸、繼承曼德沙之名的魔族貴族，也能夠為他打開一扇窗。他想要更了解自己的出身，理解魔族這個種族、其歷史、文化與信仰，最重要的是關於父親龍．曼德沙的事跡。遺憾的是，除了來自威尼爾．雷爾契之外惡意滿滿的嘲諷外，亞德對父親一無所知，只知道他跟自己一樣是黑髮紫眼。
可這又算什麼呢？這點了解實在太淺薄，不比陌生人多。
上課過程，亞德想著應該怎麼開口與兩人攀談。可還沒執行，奈就主動找來了。
「你的通行語似乎還不錯。」他說。
奈的睫毛很長，近看更秀氣，口氣倒是有種難以言喻的熟悉感。這種拜託人還高高在上的口氣跟紫晶還真像，看來哪裡的王族似乎都差不多。
「不敢說很專精，但經常使用，算是熟練。有什麼是我可以幫忙的嗎？」亞德回應道。
卻沒想到奈抿著嘴唇，下巴微抬，卻說了個：「有。」
「……」這好像不是拜託人的態度吧。
果然紫晶說：「要幫忙找你們魔族去，過來做什麼？」
奈微微冷笑。「我們兩個在說話，跟妳有何關係？堂堂神族的小女王，可真有禮貌。更何況黑髮紫眼的人怎麼看都更像是魔族吧？」
「好了，別吵了。先聽聽他要說什麼，再生氣也不遲吧？」亞德緩緩說道，聲音中帶著幾分安撫，試圖緩解周圍緊張的氣氛。
紫晶哼了一聲，扭頭不說話了，但那雙杏眼裡仍閃爍著不服輸的光芒。「哥哥你看到美女就偏心，不怕未婚妻生氣嗎？”
亞德一愣，一時沒反應過來紫晶所指的「美女」是誰，直到目光落在奈身上，他才恍然大悟。膚色白皙，戴著紅水晶耳墜，嘴唇艷紅，這些特徵讓她顯得格外引人注目。
亞德慢了半拍才想起，奈．曼德沙應該是個公主的名字。
啊，原來是女的。亞德雖然沒說出口，但驚訝的表出賣了他。果然，一陣令人尷尬的沉默之後，奈的反應如同預期般激烈。
「你那雙漂亮的眼睛就只是裝飾嗎？」奈咬牙切齒地說，白皙的臉微微脹紅，顯然氣得不輕。
「對不起。」亞德真誠地道歉，但奈的反應卻是雙手叉腰喊著「太慢了！」，顯然她已經被氣到了極點。
就在這時，隔壁的新突然爆笑出聲：「哈哈哈哈哈！」他的笑聲在教室裡迴盪，似乎完全不顧及此刻的尷尬氛圍。奈氣得拔出護身短劍向新揮去，一縷瀏海隨之削落。
然而，新似乎完全不為所動，甚至無意躲閃，反而笑著去搭她的肩膀。
「真的是女的，不然你可以摸摸看。」他開玩笑道。
「那可不行，這太失禮了。」亞德趕緊出聲阻止。
潘妮老師憤怒的粉筆精準地砸在新的頭上。「請安靜！」
亞德不敢再多話，剩下的時間只能乖乖做筆記，寫句道歉紙條讓新轉傳，但奈看也不看，顯然被亞德氣得不輕，只見咬著下唇，那副很想生氣、卻努力維持風度的表情確實是美少女，亞德意識到他確實犯了一個大錯。
下課鐘響，奈在周遭的竊笑聲中，扭身離開，每一步都充滿了憤怒和無奈。
「我很抱歉，奈殿下——等等！」
亞德道歉後迅速追上去，他很清楚，如果不迅速補救，今天的事情可能就這樣留下不愉快的結局。還好，奈似乎並不想把氣氛弄僵，只是加快了速度，亞德緊跟其後，不斷地道著歉。
奈終於停下腳步，轉頭看向亞德，眼神中帶著最後的警告。
「如果你把筆記借給我，我也不是不能原諒你。」
亞德討好地雙手奉上。「請。殿下是否賞光，陪我一起去吃下午茶？」
那副亟欲討好地模樣讓奈忍不住微笑，「可以，不過，其他人也要過來。還有……」魔族的公主稍微仰起頭，神情帶著些許不自然，「特別准許你直接稱呼我的名字。」
在水之都的第一天，雖然經歷了小小的波折，但一切總算順利地結束了。
在這一天的尾聲，亞德和奈的關係終於稍微緩和。
他們在水之都的冒險才剛剛開始，這段小小的誤會只不過是他們未來友情的開端。
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瞬間，將成為他們共同回憶中最珍貴的部分。並位神族與魔族邁向和解之路，打下堅實的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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