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短篇-公主的墓碑
01. 暗蔚色天空-87
所以，那時候的你，也做著夢嗎？
在我們分離的那個瞬間。
我不清楚那些，就跟我從來不懂你一樣。
但是，我可以很大膽的確定一件事。
就是你愛我跟我愛你一樣多。
所以我們選擇分離。
那是遙遠年代的故事。
水之國，那坦諾第亞位於瑟伊爾大陸西方，是水之民的國度。
而這個國家裡，有一名被稱作水之領導者的人。男性被稱作水王，女性被稱作水姬，在信奉水神的國度裡，水之領導者擁有接近國王的權利，並使用與生俱來的魔法能力守護這個國度……
這個位於水底的國家，因而有暫時的平和。
凜是水精靈的守護者，一直都是。
從出生開始，他便被灌輸水精靈守護者應該有的所有知識，以一名準祭司的身份成長。
他水藍色的頭髮是擁有高強能力的證明，而他本人與村人都引以為傲。這是千年來，他們這個邊境小村第一次有如此天才的能力者誕生── 因此，這名幼童被奉若神祇，並被推舉為村子未來的守護者。
當然，除了歡喜之外，還有一點對於未知的恐懼，但是這並不影響他們的喜悅。
而凜年幼時已不負眾望，擁有極為高強的力量，就連遠自首都而來的訓練者都為之驚嘆，稱他為難得一見的天才。
但是他並未恃寵而驕，一樣溫柔，同樣的以嚴謹的態度學習咒文，以嚴肅而溫柔的目光看待世界。
人們說，他會成為有史以來最偉大的領導者。
祭司們也說，他擁有的能力，甚至有可能開創新的魔法。他將是最偉大的水之領導者之一。
然後……
命運之日降臨。
看似平凡無奇的一日降臨
「日安。」凜微笑著對司祭打招呼。
他的心情格外愉快，因為，如果沒有意外的話，另一名優秀的水之領導者將從首都遠道而來。
這位經驗豐富的前輩擁有相當好的評價。
而這位前輩，將成為他名義上的母親，將父母的愛情與身為水之領導者應有的能力傳授給他。
對從小沒有父母的凜而言，這是相當令人期待的。
「御下心情如何？」老司祭和藹的微笑。
「很期待。」凜老實回應。
然後，達達的馬蹄聲由遠而近。
華麗的馬車停在神殿遠方。
踏著優雅從容的步伐，他的母親，走了下來。
那是一名非常漂亮的少女。
「我是水姬提娜，你好。」擁有金色長髮，漂亮水色眼眸的少女開口。她微笑，「你是凜吧？」
年幼的凜瞪大眼睛，疑惑之情溢於言表。
但是對方並未解釋，只是優雅地微笑著。
那個美麗的微笑，令人難以忘懷。
那天，天空的顏色，是帶著一點憂鬱的暗藍色。
就像未來的顏色。
然後，他的目光不自主被這名優雅的少女吸引，因為她的溫柔、殘酷與優雅。
因為愛情，她的教育下變得更強，直到她再也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傳授。但是他依舊不表現出自己變強，只因為他不希望母親離開。凜希望，或者，有點期待她點出自己為何不表現能力這點，但是她卻從未開口，對自己的心情也未透漏半字。
這時候，他似乎稍微瞭解愛的感覺。只是他這時候還不夠明白。
不夠明白，被選為神的代理人應該有什麼責任。
──或許是直覺，他並未採取任何行動。但是，只需要一個眼神、一個微笑，他就能夠理解她的心思。
她溫柔的目光是為了什麼，他並不能完全理解。但是，至少，他心理有一點期待，希望那是因為愛著他這個人。
縱然對方擁有母親的稱號，他還是不願放棄。
當然，他也注意到她眼神內的深沈。但是他不願理解那些。
時間，緩緩流動。
直到凜二十四歲，被賦予水王之名。
……災難才正式降臨。
02.入口的標示-62
說說你的願望吧？
……嗯？我的願望嗎？我……
我希望，他可以一直愛我。
只有一個瞬間是錯的，但是，那卻造成重大的影響。
那時候──祭司們給予新上任的水王祝福之前，他沉睡著，醒來之後閉上眼睛稍事休息。
他坐在神像之下，用聖水洗淨身軀。
然後，提娜踩著無聲的腳步前來，發覺他正休息，並沒有開口說話。
她只將雙手放入聖水中，閉上眼睛，似乎正感受什麼。
然後她很輕很輕的，撥開掩住他面容的一撮頭髮。
不期然的，在他的額頭上輕輕的一吻。
「為什麼？」
一個冷冷的聲音傳來。
提娜回過頭，冷淡的說道，「水之領導者的所為，沒必要跟你報告。」
凜不知道尋問的聲音是誰，但是他卻聽出對方的語氣除了質疑之外，更多的是恐懼。全然的恐懼。
彷彿她如此親吻自己的孩子，是件罪惡。
但是，他想，那是溫柔的表現吧。因為提娜總是說，親吻是溫柔的表示。
「但是，身為妳的妹妹，我想我有必要提出疑問。」
提娜冷笑，「但是我沒必要回答。」
「我會問，但是不強迫妳回答。我知道妳不會回答。」提娜的妹妹說，「我問妳，妳到底想幹什麼？」
「沒幹什麼。我只是想保護我的孩子。」
「──說謊！」音量突然拔高，吐出尖銳的詢問，「妳明明就愛他，才不只保護！妳根本就幫他把所有的敵人都用計解決掉，別跟我說妳對之前的孩子也做過相同的事！」
「所以呢？這只能代表他對我來說相當特別。」
「特 別到，妳願意替她付出一切嗎？只為了一個孩子。除了他以外，妳還必須訓練許多人。就算他是天才也不能有特殊待遇。而且……妳也明白，待在她身邊，對他來說 並不是好事。妳也知道他的才能有多麼驚人，若是為了妳，他放棄了這個世界，妳有辦法承擔這樣的罪過嗎？妳有這樣的覺悟嗎？」
「我不認為妳有資格教訓我！我只是太愛他，就跟過去的妳一樣愛上不該愛的人啊！」
他們的爭吵，持續進行。
長得讓人覺得相當厭煩。
凜閉著眼睛，假裝什麼都沒看見，什麼都不知道。
就像他後來假裝沒感受到那份壓抑的愛一樣。
儀式進行順利，而他也順利成為水王，與這名水姬一起守護村莊。
有一天，她卻任性的出手打破這分寧靜。
早晨，她如往常般替他梳理頭髮，正如他們第一次相見那般，以母親的身份。
她的動作溫柔緩慢。
因為相當接近，甚至能夠感覺她的呼吸。
對凜來說，這是一天中最幸福的時光。
後來，她突然低低叫他的名字，「凜。」
「什麼事？」
「那天，你其實醒著，對吧？」
心跳漏了一拍，他的臉上瞬間露出驚慌的神色。
「你真是不擅長說謊。」提娜微笑著。
那個笑容是很柔軟，讓人很舒服的責備。或者，是讚揚他太過誠實。
「不用回答我沒關係。但是，我要問你。你之所以不問，我可以猜測是因為你跟我有同樣的想法嗎？」
凜跼促不安。
但是她並沒有催促，只是定定的看著他，彷彿已經看穿他的答案。
「……是。」沉默許久之後，凜回應。
對方回給他一個燦爛的微笑。
後來想起來，她那聲溫柔的呼喚，也許是來自地獄的呼聲。
是來自惡魔的誘惑，引導他墮入所謂的邪道。
但是他無悔。
然而，他那聲回應，也就是入口吧。
標示著天神也漸漸墮入凡世。
那是，入口的標示。
03.失去控制-90
對不起……
對不起……
為什麼道歉呢？
要是我沒有愛上妳，這個世界就不會變成這樣了啊……
凜獲得水之王，悠水之稱。
這也將代表著他將遠離這個他從小長大的村子、遠離水姬的保護下，卻也代表，他將擁有無上的光榮。做為這個國家的未來領導人。
遠離深愛著她的人們，也遠離他深愛著的人。
他知道，分離或許可以給他不一樣的角度重新審慎思考──所謂的愛情該是什麼樣子、自己期盼著怎樣的幸福，還有身為水王的責任。
他必須在這三者之間取得平衡。
這是件極其困難的事情，並且沒有任何人、任何典籍能夠給予正確答案，只能推測出機率較高的可能性。不過是可能性，不是全部。
而他也知道，過去曾經有過水姬與悠水之王相戀的紀錄，但是這些愛侶最後都不得善終。或者被教皇以假的神蹟賜死、或者遠走高飛失敗，死於相思之苦。更有人 只是遠遠看著心愛的人，一言不發，就這樣已對世界無限的愛情與對愛人的情感深埋與心海。他們的愛情只在心裡，只在偶爾相交的視線裡面。也許會是某一天祈禱時不經心的暗示。
但是那種溫柔，凜確切感覺到了。
在他愛上提娜的時候，他終於明瞭過去自己不懂的是怎樣的世界。
一個美麗的錯誤，很淡的遺憾。或者濃烈的幾乎付出性命、獻出所有的愛情，如此純潔，讓人嚮往。
只是他並不像外表看來那般溫柔。
若是拿愛情與身為水王的未來相較，他會不猶疑的說水王是他想要的。
也許是因為害怕吧？不希望得到悲傷的結局，所以他選擇淡然，漠不關心。
而提娜默不作聲，依舊如昔處理、指導凜的工作。
直到時間平靜的度過數個月，很快的，凜擔任悠水之王已經有數百個日月。
期間，藉著凜優秀的能力、與生俱來的觀察力與溫柔的性格，凜扮演優秀的水王。他提出許多政策、解決許多長久以來的困難，更甚者，他能夠在看似不可能的狀況下找出剩下的最後一條路，造成雙贏的結果──他的天份之強，讓任何見識廣闊的老者都為之驚嘆。
更有人帶著戒慎的語調說，這是惡魔賜予的天份。
擁有如此才華的人，必無法善終。
但是凜如此回應，「若是能將惡魔賜予的才華用於善，那麼縱然必須以身體做交換，我心甘情願。」
如此胸懷讓人為之驚嘆。
人們讚揚他，說他是神的孩子。說他是繼承火與水之神能力的神子，帶著祝福降生於世界。
但是，黑暗之後的陰影，悄然降臨。
圍繞住他們深深的思念，包圍他們不可見光的愛情。
他們緊握雙手，前進。
不論前方是何物，他們無所畏懼。
也許是命運，或者是天譴。
從那天開始，他更無法忽略提娜的眼神。
──她的目光偶爾、不經意，但是大都帶著難以言喻的溫柔。不管怎樣，他都會想著，如果他們愛戀彼此的目光能夠有交集的話，那是多麼幸福的事情。
在那雙天空色眼眸的注視下，不知不覺，理智被融化。
漸漸的，命運之輪，似乎也失去控制……
凜生命中的第二十六年。
那時候，也許是惡魔降臨的日子吧？但是，他卻無法替自己心裡那份喜悅做解釋。
隨著時間與身份的改變，提娜不再替凜梳頭，也不像過去那樣老是帶著笑容替他端茶、說說故事。
他知道這代表著自己的成長。跟過去的自己比起來，凜知道自己學會了很多東西，而這些都是拜提娜所賜。就算他沒有愛上提娜，這位水姬、這位母親對他來說，仍然是無可取代的重要。
惡夢來臨。他最害怕的時刻。
夜晚，提娜把凜叫到房間，以溫柔的語調說道：「凜，我必須離開了。」
──已經預料到的波瀾。
但是凜無法笑著向這位教導他何為愛情、親情、友情的師長道謝，因為濃烈的悲傷蔓延胸口，壓得他難以喘息。
提娜繼續說話，「你已經足夠成熟，能夠一個人面對困難。我很高興，也以你為榮。我相信你，就像是你當初無條件相信我將傾囊相授一樣。就算，全世界都與你為敵，我也將站在你的身邊，與你一起背叛這個世界。所以，請不要露出悲傷的表情。」
很輕很輕地，她擁抱凜。就像是他小時候那樣。
「有空就想想我吧。我也會想你的。」她說，就像是對孩子說話那樣。
也許是惡魔降臨，或者是神祇的失誤。
被譽為最接近神之子的悠水之王平靜地抓住他心愛女子的手，輕鬆的將她扣在床上，親吻。
提娜有些慌，但是更多驚訝。
「我不會讓妳離開我，就算妳認為那是為我好。」
凜唇角浮現一抹意義深遠的笑容。
他輕輕褪下提娜的衣服，對方稍微掙扎，最後並沒有反抗。
「對不起，我愛你。」提娜說。
──已經失去控制了。
隱藏著的愛情。
您也懂那個時候我說的話嗎？
那句我愛你跟對不起。
輓歌響起的那一天，我會握著你的手。
就像是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
但是我會握著你的手，直到世界跟我們的愛一起結束。
04.放開你的手與我的手
「對不起，我只是想要幸福而已……難道這樣也錯了嗎？」
已經到了離別的時候。
凜的臉上沒有笑容，冷冷的就像冬天一樣，他看見人們對他投以不可思議的目光。或者恐怖多一些。
那是他不曾從這些熟悉的臉上看到的表情。
冷漠的讓他害怕的表情。
「她是我最愛的人，我不能讓她離開我。」
話剛說出口，議論聲四起。
這是意料中的反應，但是看見他們臉上的疑惑轉成鄙視時，他還是覺得有些難過。
同時，外頭彷彿響應著他的話，下起來傾盆大雨。
提娜在他身後沉睡著。在凜的床上。
「那是神怒。」祭司冷冷的聲音說。
「我不會給你們添麻煩。如果你要我解決，那我會去做。我就是為了犧牲才出生在這裡，而且我也不會後悔。」
依舊是那樣高傲、堅定而冷漠的面容，但是那樣的美麗多了一絲叛逆。對所謂的命運。
凜微笑，對眾人行禮，打算離開時，卻被提娜抓住手。
不知何時，她已經醒來了。
「不要去！」她尖叫。
「嗯。」凜微笑著，就像是平常那樣。
但是，他卻輕輕拉開提娜的手。
「那是我必須做的事情。必須償還的罪孽。」
那樣純淨、毫無介懷的笑容讓人覺得難以言喻的悲傷。
他總是這樣微笑著，微笑地包容人們的罪惡，但是他自己的罪卻不會被輕易原諒。
提娜不作聲，似乎是生氣了。
一陣沉默後，她突然壓下凜的頭，狠狠地吻。
「地獄裡面，我們再見。」她哭著說。
凜微笑著，命令人們將她帶走。
緊握著的手，分開。
凜站在暴雨中，露出笑容。
就像往常處理水神之怒那樣，輕鬆悠然地笑著。
「就算力量會消失，我也不會後悔。」
他對著陰鬱的天空說道。
遠方的神祇，是否聽見了？
他不知道。但是，唯一確定的是，他知道，有讓一切終結的方法。
提娜會生氣的。他知道她會生氣。
一定會的啊。
凜笑了。
他閉上眼睛，凝聚魔力。
不知為什麼，風暴竟然停止。
他疑惑著，思索原因時，一名少年從他身後出現，遞給凜一封信。
他認出信上娟秀的字形，是提娜的筆跡。
眼淚隨著閱讀一字一句，不斷流下。
**「我不要啊！不要，我不要沒有妳的世界……」
「我不要力量不要未來……」**
哽咽的聲音，漸漸淡了。
再也看不見的，最親愛的人。
直到，後來的後來……
他生命的最後，看見火之神來臨，對方要他接下水神職位時，他只提出一個問題。
他還是想著放開的，那雙手。
那寂寞，還有思念。
「如果我繼續活下去，會遇見提娜嗎？」
對方點點頭，臉上依舊沒有笑容。
「我要活下去。」
「就算永生的盡頭，是永恆的等待，永遠的寂寞，你也要活下去嗎？」
凜堅定的點頭。
……那就是，水之神的傳說。
遙遠的故事。
就算是千年後，他還是會偶然想起……那個笑容，那個遙遠的過去。
還有恆久不變的思念與遺憾。
直到現在……
直到以後，很久很久的以後，與提娜再次相遇。